第10章(1 / 2)

我的大老爷 雷恩那 6360 字 3个月前

第十章

回「春粟米铺」住下已大半个月,禾良肚里胎儿明显长大,以前穿宽松衣衫也能藏肚,如今不成了,她肚子圆圆鼓起,形状有些尖,柳大娘笑说,她这胎肯定生男,而顾大爹对於她奔回娘家住下的因由,想问不好问,禾良知他为她担忧,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眼前最要紧的,是她得将心绪缓下,好生养胎,对她来说,生男,生女都好,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是她和最爱的人所生的孩儿,不管男娃,女娃都是她的心头宝。

至於那个早是她心头宝的男人,她已十多天没有听到关於他的消息。

刚回到娘家的前三天不好熬,虽说睡在自己出阁前的旧房,一切都是熟悉的,但嗅不到他的气味,入眼的没有一件东西属於他,两人似乎被隔得好远,她心里莫名发慌,躺在榻上不能合睫,一合睫,脑中尽是他的影,咧嘴笑的,发火气恼的,哀怨可怜的,嘟颊赌气的……全是他。

他也在想她吗?还是恼她恼得不得了?气她把他抛下,推开不理,就如住在「芝兰别苑」里的他的娘亲?

第四天的午后,黏着她,与她一块儿回娘家的银屏和金绣,一个帮她送已查对过的府内收支账册回大宅给德叔,另一个则替她送了一篮子刚出炉的糖火银丝卷到「广丰号」穆家,那是穆夫人爱吃的点心,她得空就做了些。

两名外出办事的丫环几乎是一路奔回米铺,奔得气喘吁吁,小脸都是汗。

「少夫人,德叔说……府里的人都在说……说,说秀爷他……」

他怎么了?出事了吗?她脸色刷白,背脊紧绷。

另一名丫环喘气抢道:「秀爷他亲上穆家拜访,找穆大少谈过,说……说咱们「太川行」决定帮助「广丰号」。」

「是啊是啊,就是咱们有多出的货,先拨给他们用,咱们的人手,马车和货船,能借的全借给他调度,还有……会馆里的银库大开,秀爷竟然借给穆大少一大笔银子,而且不算利息。」

「再有啊,秀爷这会儿亲自出马,『广丰号』有两三批南运的货眼看就要到期,穆大少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秀爷自愿要帮,今儿个也领着咱们的一支船队赶货去,少夫人啊,您瞧,这人还是秀爷吗?他……他都神智不清了。」

「肯定是您一走,他大受刺激,走火入魔,才会性情大变啊。」

禾良到现下仍无法用言语说出当时的心情。

她一直想让心绪平稳下来,但乍听这消息,方寸大大波动,惊喜,激切,不敢轻信,灼烫的血液冲得脑门麻麻的。

她抚着隆起的肚子,感觉着孩子,感觉着他,胸房那股波动渐渐趋缓,仍旧荡漾着,漾出一圈圈的涟漪,一圈圈的暖潮,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滋润着……

她不敢多求,只希望他抽手,别再继续为难「广丰号」,没料及他做的比她所盼望的多出好多。

他……他领着船队将货南运,要出远门呢,出发前,可有将自个儿的包袱打理好?这时节南方溽暑,他最耐不得热,那瓶南洋薄荷露有没有带在身边以防中暑?还有,这一趟远行,他是要去多久?何时能回?

她内心柔软,嘴角有神秘的轻弧,她忍不住牵挂,暗暗期盼他早归。

只是自那日得知他离开永宁,都过十多天了,她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少夫人,您别担心,反正等会儿您回大宅探望老太爷,可以再跟德叔问问,说不定今儿个就有秀爷的消息啦。」

「少夫人,是说……倘若秀爷回来了,您,您回不回去?」

被丫环这么一问,禾良双颊微红。

她没答话,只吩咐丫环把几个大盘子准备好,然后又在丫环的帮忙下揭开大蒸笼盖,白茫茫的热气随即冒出,她拿干净布巾抆去过多水气,仔细查看那一笼得蒸糕蒸得如何。

很好,蒸得软呼呼的,只要放凉了,再洒上好多好多霜粉,便大功告成。

她开始动手切糕,切成一块块分放在几个大盘上,两个丫环跟在身侧帮忙,米铺后头的小灶房里甜香四散。

忽而,两丫环分别扯着她的左右两袖,呐呐嚅声……

「少、少夫人……瞧……」

「少夫人,快、快瞧……」

禾良用手背揭了揭额角薄汗,不经意扬睫,这一看,她也怔了。

「老太爷……」

灶房门外,顾大爹一脸惶惑,德叔一脸无奈,老太爷则一脸垂涎,然后,冲着她……那笼刚出炉的甜糕嘿嘿笑。

渊霞院内

「你是说,老太爷亲自去请?」

四平八稳躺在榻上的俊美大爷讶异地单挑一道柳眉,体热仍偏高之因,他肤色透红,桃唇却白惨惨的没血色。

立在一旁的年轻护卫用力点头,「是啊,秀爷,您中了暑也不说,踏进家门突然一倒,大伙儿全教您吓着了,哪知老太爷不惊反笑,嘿嘿嘿直笑,您被抬回渊霞院,老太爷就上春粟米铺去了。」

游岩秀心跳加快,快得如万马奔腾,再次确认着。

「你是说,老太爷亲自去?他亲自去请……请那个人回来?」

小范再次用力点头,「没错,就是,对得没边。」

「那……老太爷对她说了什么?」

小范眼珠转了转,「听陪同前去的德叔说,老太爷没说什么。」

「嘎?」

「但老太爷吃了一大盘白糖糕。」如实转报。

游岩秀双目眯细。恶声低咆:「混账,你敢玩你大爷我……」

「哇啊,不敢啊……」快跑快跑,「秀爷您好好躺着,多保重,别乱动,小的去去就回。」不回不回,除非爷来喊人,他可不会傻得自投罗网去当出气包。

小范才窜出廊前,便瞥见一名秀美孕妇迎面走来。

她扬睫见到他,步履未停,对他点点头又微微笑。

呜……回来了,终於回来了……好感动啊……他们家秀爷千盼万盼的,这会儿终是盼到头喽。

他张嘴欲唤,秀美孕妇对他摇摇头,他则会意的连连点头,咧嘴笑无声,随即,他使上苦练多时,终有点小火候的轻身功夫,倏地一闪,快活地奔离渊霞院。

房内,游大爷突然烦躁得浑身不对劲,躺这样也不对,躺那样也不好,他干脆翻身坐起,哪知还没坐定,头又犯晕,再次病歪歪地瘫软在榻上。

刚才有仆役将煎好热利汗的药汁送来,他不喝,那碗药还搁在桌上。

他把服侍的人全遣走,把小范也吓跑,身体不适,甘愿自个儿孤零零蜷伏着。

他谁也不要理,谁来了,他都不要再说话,就让他重重中暑,让身体里那些无法散出的热气将他热死算了……

越想,越觉自己悲情。

面向内墙,他将藏在枕头底下的一串开心铜钱取出,握在指间摩挲着。

对着那串宝贝铜钱,他忍不住碎碎念--

「禾良禾良,你怎么这样狠心?老太爷都亲自去请了,你为什么还是无动於衷?我……我好可怜你知不知道?都没有人来服侍我,照顾我,他们都不理我……」他大爷反正说谎不打草稿,说得很顺,自言自语又喃:「都没人理我了,我就要死了,我死得孤孤单单,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禾良,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

刚要举步跨进房内的人儿顿了顿,倚在门边听他自怜自艾地说个不停。

「唔……嗯……我看还是不要,你千万别为我哭啊,你怀着孩子,哭多了不好,很伤眼的,我已经惹得你掉太多泪,不能再害你了,我……我反正从小就苦命,苦得很习惯,没人疼也没人爱,都习惯了,无所谓的……反正习惯也就好了……你不要为我哭,我若死了, 灵魂还是会飘啊飘地绕在你身边,怎么也不离开,你不要哭……」

他怎么说得……说得好像她真在哭?

噢,老天爷,她是真的掉泪了,泪水无预警地滑落,她哭着,心里却涨满描绘不出的感动。

她这位孩子气的大爷,就是有办法牵动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她心痛难舍,如何也不能舍,只能想疼他,爱他,珍惜他……

静谧谧走近,尽可能放轻步伐,她觑见他抓着那串开心铜钱喃喃叙说,密密亲吻,彷佛那串铜钱就是她,他的每个吻都落在她肤上。

她的脚步仍惊扰他了。

他蓦然回首,漂亮的杏目显得凌厉。

在乍见她时,他目中那分凌厉光芒瞬间消散,化作惊异不定且依恋的两泉。

他简直不敢相信,双目眨过又眨,那可人的影儿还在。

他想说话,但张口无声,只会呆呆望她。

禾良抹去颊边湿意,嘴角噙着软弧,她主动走近,敛裙在榻边坐下。

「老太爷说你回来了,然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得告诉你才好。」

「……什么事?」他怔问。

「唔……你知道吗?」她晃晃脑,如若叹息道:「那时你说我偏心,问我为什么向着别人……我听了好伤心。」

游岩秀唇色更白,透病气的眉宇浮现懊恼之色。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对,我该死……我,我让你打,任你咬,你想怎样都行,就是……就是别又走了。」

她笑意加深,眼儿弯弯,然后抓起他一只大手凑到唇边,真张嘴咬下。

她咬得不轻不重,放开时,他手上多出两排小小齿印。

他瞧瞧那小巧印子,又直勾勾瞧她,嘎声道:「呐,你已经咬我了,就不能走,你还想再咬,想咬哪里,全随你意,就是不能走了。」

唉,她的傻气大爷啊……禾良也不允诺,只沉静问:「我的开心铜钱又掉了,是不是在你那儿?秀爷能把它还给我吗?」

有一瞬间,游岩秀想撒谎瞒天过海,开玩笑,那串开心铜钱是她的宝贝儿,他要真还了她,那,那她调头就走怎么办?

可是……他总不能不还她呀……

沉吟了会儿,他下颚紧绷,最后仍是把藏在凉被下的铜钱串取出,咬牙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