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伯瞵的命今,她仍旧着男装、依然当自己还是个哑子;而关於胎记的问题,将军都不说话了,怎有人敢多嘴。
虽如此,那些对她面貌的注视,在近来早已成她活动不自由的另一种压力。李伯瞵不管那些辈短流长,硬将她留在身边;而那些士兵的注视更成了他找寻她的最佳眼线。不论她走多远,李伯瞵一声呼唤,总有人很快地找到她。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低下身,拨弄着路间开放的不知名小花。不想承受士兵猜疑的眼光,所以她受到营区外走走;而乖乖地待在营帐内,与他相对更是种无言的折磨。
他没在营帐中再与她发生亲密行为,却总在沐浴时要她伺侍着,一双眼窥伺她粗手笨脚地为他清洗身子;夜夜陪伴他的仍是营妓中的那些女子。他想借此告诉她,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吗?
她苦笑着抚摸花朵的瓣叶──他还有个年轻、可人的未过门妻子紫华,她怎敢想自己是他的唯一呢?
「水儿。」一记熟悉的呼唤来自於她左方。
柳子容惊吓地往左边的树林望去,见着一袭衣衫消失在树林间。她屏着气息,脚步却忍不住加快。跑到树林的入口,她在树荫间张望着。
「子容。」一双手拉住了左顾右盼的她,闪身到一颗大榕树之后。
「曲大哥,真的是你」她不敢置信地伸手碰触着他,喜悦化成了眼中的水光。「你瘦了好多。」
「你也是。」曲步瀛握住她的双手,斯文细长的脸庞上如今有着沧桑的痕迹,曾经素净的面容也多了几道伤痕。「你还好吗?那天见你脸上有个胎疤,今儿个怎么不见了?」
柳子容轻喊了一声,在曲步瀛温柔的问话中扑向他的怀中。「曲大哥为什么要我们到军中?你为什么不早些出现?」
曲步瀛僵住身子,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发生什么事了?」他轻拥着她,拍着她的背,冲疑了会终是开了口。「你怎么会在李伯瞵身边?他……知道你是女子吗?」
她咬住自己的唇,收去那一声哽咽。也许一切都是命定吧「因为我识字,所以他收了我当小厮,当时他以为我是男儿身。但上回见到你的那一天,却被他识破了我的真实性别。」
「他对你……」曲步瀛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正视着她的眼中有莫可奈何的悲痛,
「我……我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了。」说出那句难以启口的话,她转身背对着他。不敢说出口的是她对李伯瞵的爱及对曲步瀛的抱歉啊
「我要杀了他!」曲步瀛怒吼一声,狂暴地挥出腰间的剑砍向四周。「我要杀了他!」
复国之计因李伯瞵受挫,狙击计画因李伯瞵失败,而那个家伙竟连柳子容都玷污了,要他如何咽下这口气他毫无剑法可言地甩刀割过草木,整个林间充斥了簌簌的剑风,扬起片片的枝叶残骸。
「曲大哥,别这样求你……」从没见过这般狂暴的曲步瀛,她试着上前阻止他,却只能站在刀剑间的范围之外。
「我还能如何所有希望都被他断阻,要你们混入军队本是希望你们能告知我军队的前进行程,怎想到军防密严得无法与你们接触,我根本无法得知你是否平安;而我只能不断地跟随军队前进,顾得了李伯瞵这边的军,就无法与其他人密谋行动大事。那天在甘州见到你平安,才放了心,结果……」他颓然地停下舞动的剑,声音逐渐低沉。
她上前伸手按着他的手臂,想给他些许安慰。
「你恨他吗?」曲步瀛突然说道。
「恨?」
避开他追问的眼眸,她在心中反覆地问自己:恨李伯瞵吗?恨他夺走了她未来的希望、恨他将她归类为他的侍妾之一、恨他在拥有了她之后,依然流连其他女人怀抱……她更恨自己逃不开他所撒下的情网。
将她的疑问视为肯定,曲步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一人杀他不易,但若加上你的配合就一定会成功。你可以自由出入在他身旁与营区,不是吗?」
杀了李伯瞵?她震惊地脸色发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你在他饮食中下药,让他逐渐衰竭而死,我就可以趁机杀了他没有人会怀疑是你;何况,三天后就到达长安,你们就要离开军营了,不是吗?」曲步瀛的双眼闪着光芒。
「高嫂他们一家可以离开,而我不行。若我离开或逃走,他会毁了高嫂一家子。」她的指尖陷入双掌之中,曲步瀛的主意让她心寒。杀了李伯瞵?不
「为什么?因为他要你」怒气之下他紧捉住她的手臂。「把这包东西放入他的食物中。一次是半片小指的份量,他不会立刻身亡,只是一直虚弱下去,等到他发觉自己身体异常时,毒早已攻心。」
曲步瀛自怀间拿出一小拇指大的纸包,扳开她紧握的拳头。「拿去。」
「我不能做。」她张掌让纸包掉落,就像那包药已害死了人一样。
「你杀不了他、忘不了他,是吗?」曲步瀛捉起她闪躲的身子,脸色已变为青厉。「你说啊」他疯狂的眼眸逼迫着她回答。
「不是的。」怎能再刺激曲步瀛呢?「我只是怕事情败露,会连累到高嫂他们。」
「那就和我一起走。」他突然说道。「我们到西突厥,我可以在那里重整旗鼓,再一举攻回高昌。」
「带着高嫂他们一块走吗?」
「只带你。一群人容易被发现。」他说话果断。
「那高嫂他们……」看人他眼中的坚决,明白了他的看法,她却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曲步瀛怎会是这样一个人?
「我们快走,天色渐暗了,他们很难搜查到我们。」拾起了地上的纸包,他拉住她的身子往前走。「我的马在河边。」
「我不能跟你走。」她定住步伐,认真地看曲步瀛。
高嫂照顾她十多年,曲步瀛却要舍下他们一家於不顾;而对当初接纳她们一行人的李伯瞵而言,她们只是一群陌生人。是因为对曲步瀛的感觉不同,所以才有这般的思考吗?
「你变了许多,你一向是顺着我的。」她眼中闪动的决心是他未曾见过的;过去的柳子容是柔美而服从的。「我不会嫌弃你已非清白之身,这还不足以让你跟我走吗?」
他用了「嫌弃」二字柳於容悲哀地一笑,发现自己与曲步瀛再也不可能重新开始。他眼中的柳子容已是残花败柳了。
「我不能不顾高嫂。」她重复地说,轻轻地挪开了他置於腕闲的手。
妇人之仁他不高兴地板下了脸孔,用着忍耐的悻度说:「好。那你将这药放入他的饮食中,半个月后当他死亡时,也就是我迎接你之时。下月十四,到长安东市满福楼」边等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行动。」他将纸包放入她手中。「记住,一天一回,每回的份量……有人。」
曲步瀛停住了话,听着前方传来的喊话声。他望了她最后一眼,紧包住她手掌,低声交代道:「记住,半个月后,我会去接你。」
不待她回话,他迳自转身飞步离开了她。
呆愣地见去步瀛消失,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包。该丢掉吗?她颤抖着。
「柳子容,你在里头吗?」中郎将邱万威的声音传来。
匆促间。她连忙将纸包塞入衣襟间。
「你怎么在这个时间跑出来呢?将军在找你,快回去吧。他已经审完了那几个刺客,好像还有事问你。」邱万威出现在前方挥呼着要她过去。
「你先回去。」李伯瞵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现在邱万威背后,背着夕阳的身影看来更形颀健。
李伯瞵的出现让她直觉地打了冷颤。手掌交握着放置身后,因为止不住那微微的抖栗,而他太敏锐。
「发生什么事?」他望了望四周一地被砍落的绿叶、树枝及她苍白的面孔。
柳子容无力地弯下身来,倚着身后的树。她得拖延时间,曲步瀛才能逃走啊!
「怎么了?」他倾下身,健臂一伸将她环起。
她摇摇头不说话,手怯怯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胸前,第一次主动地接近他。
死亡的阴影不该罩在李伯瞵的身上啊!
她聆听着他的心泺,愈搂愈紧,取舍之间已做出了决定。她狠不下心伤害他们其中一人。
「开口说话」她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否则不会主动地靠近他。「方才是什么人在这里?」
「是一个奇怪的人,满头乱发,拿着剑乱砍。」她扯谎着,心闷痛得想哭泣。
「伤了你吗?」他迅速地抬起她的脸颊审视,见她摇摇头,才放缓了口气:「军营附近竟有这种人,我要邱万威马上去调查。」搂住她转身就走。
她扯住了他的衣袖,停住了脚步。时间耗得愈长,曲步瀛可以走得更远。不论如何,自小而大,他总是陪护她的人啊。
「我没有力气走路。」在他挑起眉的半讶异神情中,她咬了下唇,红了颊。
她觉得自己在向他挑情,而这不是她习惯的行为。她很快地放开手,站离了他远一些,迅速地摇摇头。「我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
「不需要我抱你吗?」他勾起唇,似笑非笑地附着她,脸上刚硬的线条软化不少。
一直期望她对两人之间有些表示。她却只是一味地逆来顺受,就连他蓄意在夜间找歌妓来探看她的反应,她亦只是一贯地冰着脸,彷若一切都是为他所逼。他承认他会不择手段得到她,然而她……
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吗?他向来不喜女子靠近他,但又厌恶柳子容如此闪躲他。对她隐瞒身份的余怒犹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的在意,早已比他所愿意接受的短暂关系来得深长。
得到她的那一天起,他即已打定主意,再不放手。卑鄙也好,顽劣也好,他绝对要留她在身旁。
柳子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整个脸低垂得几乎埋到衣襟里。
「看着我。」他挑起她的下巴,以唇轻拂过她的唇,品嚐她独特的芬芳。
「不要。」她突如其来地推开他,悲哀地想起他的唇在昨夜曾碰过其他的女人。「你去找其他人。」
「这是吃醋的表现吗?」他不怒反笑,臂腕一治搂回她。「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
柳於容回眸以对,在他的气息如此笼罩她时,她只想忘记一切──他不在乎女人,他已有了未婚妻室。「我何需吃醋难过?我又不是你的妻子。」
话说出口,内心却更加地酸楚。她何时把自己贬低到这种地步?
「何以见得?」他从不费心注意身旁女子的反应,她却是个例外。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妻子?」在她的耳畔吐送着挑逗的气息。「说啊。」
急遽地推开他,她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私喁。「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一定要迫她认清他有妻室的事实?一定要她坦诚说出自己爱上他的悲哀与无望吗?他好残忍而她为什么就狠不下心来迎合他,毕竟和他相处的时日不多了。
「说出理由。」李伯瞵紧握住她的腰,直到她吃痛地挣扎。
「你要理由吗?」她寒心地一笑,不愿自己一再被他伤害。「你不会要一个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吗?」他阴鸷地沉下了眼,手掌瞬间扣住了她的下颔。「我要你的心做什么?我此时感兴趣的是你的身子!」
捉回她跨开半步想逃跑的身子,狠狠扯开她的腰带,将她甩掷在草地间,用他整个身躯覆盖住她。他用力咬住她紧闭的双唇,直到在她唇上尝到血腥味,直到她喘息地张开了唇,他张狂地占据了她的愦口。
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她──完整而不保留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