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沂分开之后的这段路, 裴宴脸上一直带着笑。
回到拱辰巷,裴宴和门房打听他爹娘在不在。
“王爷和娘娘现在都在世子爷住处,今日为太子爷治伤, 王爷请杏林馆大部分御医会治,刚刚已经都到了。”门房说道。
裴宴皱眉, 秦王做事最不喜欢排场气派,这次却如此兴师动众, 恐怕裴家学的伤势确实不轻,只是,“我上次见大哥, 看上去已无大碍, 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裴嘉学上次去怡乐居虽然左手还被固定挂在胸前,但是谈笑说话并无疼痛。他当时专门询问, 裴嘉学自己也说已经恢复了许多, 还笑着说葛太医小题大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伤着骨头了,其实都是皮肉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世子爷的伤是皮肉伤, 但伤口过深, 一个不小心就会旧伤复发, 王爷此举也怕有个万一, 毕竟御医各有所长,都来掌掌眼也好。”管家笑着说道。
裴宴点点头, “那我也去看看吧。”
管家点头, 在前面带路。
裴宴到的时候,秦王正和几个御医说话,气氛看上去还算轻松。裴宴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没大事了,左右看看没有看到何侧妃,常嬷嬷却在正堂门口站着,娘在正堂
裴宴眼中闪过疑惑,据他所知娘亲和裴嘉学从来遵礼,没有太过亲近也不至于太过冷淡,不过寻常他们姐弟吃用都不会短了裴嘉学那一份。只是两人很少单独相处,裴宴想象不出两人私下相处的气氛,不过两人都非常聪明,聪明人与人来往应该不会冷场的。
“回来了”秦王先看到幼子。
“父王,”裴宴笑着行礼,然后对几位御医点了点头,虽然面熟,但说实话他一个都不熟,“大哥无碍吧”
“目前来看恢复的还不错,再好好将养两个月,应该就没事了。”秦王心情还算不错,俞氏下手极狠,甚至戳到了里骨,他那时对俞氏说对方差点毁了裴嘉学,不是说着玩玩的,是事实。所幸当时救助及时,处理得当,这一个月来又养得极好,现在终于能送一口气了。
“你娘正在和你大哥说话,你也进去看看。”秦王拍了拍幼子的肩膀,笑着说道。
娘还真在,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裴宴眼神晃动,闪过好奇,他颠颠的走近正堂,冲门口的常嬷嬷使了眼色,偷瞄瞄的站在门口。
“嘉学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伤,其余不管事,学业还是春闱都等身体无恙后在考量。”何侧妃温和劝道,“像上次指导别个练字的事,三鱼儿胡闹,你做大哥的可不能纵容。”
裴宴一愣,这里面还关他的事儿呢
“姨娘放心,我无大碍。御医不也说我无事,上次之事虽是鱼儿提议,却是我想应下的,十三弟小小年纪字迹已经初有章法,我亦是好奇。说实话十三弟的老师对他之指导是非常系统和全面的,我能指导的其实并不多,也就是张张嘴。”裴嘉学笑着解释,他当时确实有些惊讶的。
“知道你护着他。”何侧妃轻笑,“我还听说你最近都在书房呆到很晚才回房休息,这样可不行。嘉学,你还年轻,在不远的以后可能有十条路摆在你面前让你挑选该走哪条,有你父王在,你随手一指都是条出路,所以不要心急,如果可能对自己好点儿。”
裴嘉学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温婉的妇人,对方眼中含笑,表情恬淡,就这么看着他。“姨娘是父王派来开导我的吗”
“你父王很关心你。”何侧妃表情未变。
宽袖中,裴嘉学伸展手指,是啊,如果不是父王提起,对方怎么可能和他说这么多。裴家学从小就知道在秦王府自己有些格格不入,父王母妃从来不陪他,奶娘告诉他,谁都是这样过来的,王爷和王妃忙没有时间。他不信,因为他看到父王和一个美貌的妇人在一块,父王时常是笑着的,是他很少见到的温和。
他时常会穿过大半个秦王府再回到自己的院子,路过东院他会装作不经意往里面瞥一眼,偶尔会看到那对神仙眷侣,终于有一次女子看见了他,笑着唤他一起用膳,那是自有记忆裴嘉学第一次和父王用膳。然后他知道他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再之后他经常去东院。
终于他的行为被发现了,那是裴家学第一次经历俞王妃的歇斯底里,对方看他的眼神充满着冷意和恨,那也是第一次他见到父王和母妃吵架,或者说是母妃单方面的无理取闹,之后父王把他迁出了西院,让他自掌一院。他虽然还小,却已经隐隐觉察到了什么,那之后他不再绕去东院,甚至排斥进入东院。
再后来何侧妃给他添了一个弟弟,满月的时候他悄悄去看。然后后室他听见父王和母妃争吵,母妃竟然想把鱼儿抱在自己身边养活,他当时只觉得讽刺,她为什么就是认不清呢,弟弟会是父王的心肝肉,哪个会把自己的心肝肉交给自己一个明显不是合格母亲的人抚养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父王直接拒绝,一点犹豫都没有。“俞氏,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和我提这个条件,如果没有嘉学你连拱辰巷的大门都进不了,你连他都不爱,为什么自信我会把我把我和丽娘的儿子交给你抚养”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真的会好好照顾他的。他是你儿子,我怎么会不爱他”裴嘉学听到她母妃喃喃自语,他都分不清母妃最后说的他是自己还是刚出生的鱼儿。
回到正厅,他父王宣布弟弟的名字,不是早就定好的嘉鱼,而是裴宴。“有朋自远方来,设宴款请,触景生情,因而取名宴。”非常之随便。
裴嘉学却觉得不是的,他父王大概不想弟弟和他顺辈排。之后他读书,进入书院,之后又进入国子学,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懂得越来越多,往昔事情都已经放下了七七八八,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的。
何丽娘明显感觉到了裴嘉学情绪波动,她拍了拍裴嘉学的肩膀,“我当然也希望你好,你是怡华和鱼儿的哥哥,你好他们才能更好,兄弟姐妹需得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你们任何一个跨出一小步,得到的能量却是巨大的,我们作为长辈都乐见其成。”
裴嘉学看向何侧妃然后看了眼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姨娘所言,我记下了。”
门外的裴宴却眉头紧锁,不是说已经大致无碍了怎么听起来还会影响春闱似的。
“准备一辈子呆在门口,不进来了”里面传来何侧妃的嗔怪,“刚回府就作怪,在东临书院难道就学到这些君子坦荡荡,在兄长门口猫身子偷听,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裴宴站起身走了进去,还找理由给自己开脱“我这不是怕娘亲和大哥有要事要谈,我陡然出现不方便吗”
这个要事分很多种,裴宴不认为何侧妃和裴家学有那种不能让人听的要事商量,左右也不过是这些开导。真实情况已经比裴宴想的好多了,他本以为这两人凑在一起虽不至于相对无言,但大应该也是尬聊,没想到你一句我一句的气氛还不错,裴嘉学颇在意娘亲的样子。
当然了,裴宴是看常嬷嬷没有制止他知道娘亲和裴嘉学说话没什么不能听,才在门口偷瞄瞄打探情况。
“突然进来不方便,难道你在门口偷听就方便送你去书院你却学了这些诡辩之词,还不快过来给你兄长赔罪。”何侧妃轻轻皱眉。
“无碍的,姨娘。”裴嘉学却不在意。
“兄长,鱼儿知错。”裴宴规规矩矩的行礼,他娘有时候可比父王狠多了,父王说话可以讨价还价,他要你完成十分已完成七分差不多就能交差,但是娘亲这可行不通,说十分就是十分。
裴嘉学眼睛闪过笑意,“嗯,再有下次就直接进来吧,外面冷。”
裴宴高兴的应了“是”。弄得何侧妃哭笑不得。
裴宴从偷听到被喊进屋,还差点被门帘子绊倒的事情被外面这群人看在眼里。
“府上小爷很活泼啊。”一个白胡子御医笑呵呵的说道。
“自幼如此,惯会闯祸,不知道又打什么歪脑筋呢。”秦王面带嫌弃,但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生怕比人看不出来他喜幼子似的。
“年龄小就该有个小的样子,要是点点大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一下子长大了还有什么乐趣。”白胡子御医想到家中那几个读书已经读傻了的孙子,反驳道。
生在他们这样的家族,自小就有生存压力,孩子过早的明白了生存和想要生存的含义,生存就要避免被伤害,想要生存就是尽力够到更多的权利,这两点代替了孩童本该有的活泼和冲劲儿,一个个的看谁更懂事。未来大几十年,是需要任董事的时间,想要放肆的活着也就年少这短短几载,是得有多残忍,就连这个权利都要剥夺。
长安城都说,秦王不会养孩子,瞧瞧自小养在王妃膝下的世子裴嘉学有多么多么优秀,他不否认秦王世子的优秀却不能认同裴贺之不会养孩子这句话。瞧人这孩子虎头虎脑的,说气话来透着机灵劲儿,眉眼间的自信骗不了人,人活得潇洒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