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不是平白送死,为的是大笑着吃着酒,畅想着的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相豫章闭了闭眼。
“去梁州。”
半息后,他艰难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韩行一垂了下眼,“主公明鉴。”
被胡簇拥着的杨成周剧烈喘息着,眼底满是恐惧,鲜血顺着他额头不断往下淌,他清楚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快,快叫军医来”
一个扈从着急大喊。
“不,不能喊军医。”
另一个扈从抓住想去喊军医的扈从的胳膊,手指颤得厉害,“你还记得石都的下场吗”
周围扈从脸色微变。
石都只是没有保护好杨成周,便落了个被杨成周拴在马上拖行甚至剁碎喂野狗的下场,如今他们让杨成周险些丧命,郡守岂不是会将他们千刀万剐
毕竟在郡守心里,杨成周的命才是命,至于他们,不过是卑贱如泥随手都能碾死的蚂蚁罢了。
“石都只是没有保护好校尉,便被校尉折磨得生不如此。”
扈从道,“我们若让校尉丢了性命,郡守又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们全都活不了。”
一人喃喃出声。
“不,我不想死。”
“我不想给校尉陪葬。”
“这事不能让郡守知道。”
喊军医的扈从动作微微一顿,“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校尉去死吗”
“校尉活不成了,军医来了也救不了。”
扈从摇头。
扈从们脸色一白。
电石火光间,他们已默认方才那人的提议不让杨成周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否则不仅他们活不了,他们的家人也会跟着死。
杨成周险些被扈从气死。
他还有救,他想活这帮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你、你”
杨成周吃力抓着不喊军医的扈从的衣领,“去请军医,否则、否则”
扈从抓着杨成周胳膊,将不断挣扎的人按下去,“校尉,您不会有事的。”
“只是一点小伤罢了,不用请军医。”
说话间,给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身形与杨成周颇为相似,杨成周出府寻乐子时,他受命穿着杨成周的衣服在府上假扮杨成周,好不让郡守与夫人知晓。
那人会意,立刻去解杨成周身上的甲衣。
杨成周大怒,“你们”
但已无人理会他。
扈从们七手八脚把他的甲衣剥下来,假扮他的人迅速披上身,抹额头盔一勒,远远看去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杨成周险些被活活气死。
这群该死的贱民
他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碎尸万段,把他们丢出去喂狗
他不断挣扎着,想要去喊军士来救他,但他伤得太重,连说话都分外艰难,随着生命的流逝,他的意识越来越浅,可头上钻心的疼又拉扯着他的意识,让他不得不清醒,然后看着往日里像狗一样扒着他的扈从们拿东西胡乱堵了他的嘴,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成周剧烈挣扎。
可显然无用。
他的花拳绣腿完全不是扈从们的对手,更别提此时的他已奄奄一息,他只能任由扈从摆弄着他,让他死得悄无声息。
杨成周兀自大睁着眼,意识彻底消失前,他仿佛听到有军士前来询问,他心中一喜,正要挣扎起身,却被扈从死死按住,眼睁睁看着假扮他的人像模像样地学着他的口气骂着军士,“没用的东西,连密林之中有刺客都不知道。”
“幸亏本校尉福大命大,否则今日死在你们的粗心大意上”
杨成周一口气上不来,挣扎着的手无力垂了下去。
他的死并没有引起周围扈从太多的情绪波动。
纨绔子弟太作践人,扈从们对他的忠心并不多,围在他身边打转,不过是为了一个好前程罢了。
如今前程没有弄到,杨成周倒死了,此事若追究下来,他们也难逃一死,但他们才不要给杨成周陪葬,他们要活着,从这个乱世活下去,看到太平盛世的那一日。
扈从的声音学的惟妙惟肖。
尤其是那种趾高气昂的跋扈,几乎跟杨成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引得军士心里直烦白眼。
这刺客着实无用,怎就没有射死杨成周呢
“是,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这就让人去抓刺客。”
军士心里骂着杨成周,面上吩咐抓刺客,“还不快去将刺客抓回来,让校尉发落”
“喏”
众人应诺而去。
如狼似虎的盛军冲入密林。
相蕴和弯了弯眼。
你们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藏身在暗处的兰月骤然出手。
两个身穿盛军军服的军士无声倒下,被石都悄无声息拖走。
兰月去解自己身上外衫。
相蕴和努力扒着盛军衣物。
石都微微一愣,立刻转过身,伤疤仍在的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
虽有些尴尬,但他的动作却并未停下,迅速把自己的外衫脱下,团吧团吧团成一团,随手塞到马背上的行囊里。
命都快没了的档口,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矫情
再说了,人家兰姑娘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石都脑子里乱糟糟的。
看石都转过身,相蕴和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人是个男人,与她们的性别不一样。
“”
大意了,在山洞同吃同住好几日,石都又细心,她几乎把石都当成兰姨一样的人。
这人还挺讲究,知道避嫌。
倒是兰姨从不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上,并未留意石都的反应。
这样不成,以后得提醒一下兰姨。
石都是君子,但像他这样的君子并不多,生而为人,遇到的小人远比君子多,在这种事情上,兰姨得多留心。
相蕴和心里盘算着。
“给,衣服。”
相蕴和把剥下来的衣服递给石都。
石都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多谢小女郎。”
另一边的兰月也脱完了外衫,回头一瞧,石都背着身,声音也有些不自然,不免有些好笑。
“都什么时候了,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兰月没有好气道,“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活着,至于其他事情,则不必去理会。”
“女郎说得是。”
石都频频点头,却没把身体转过来,手脚麻利穿上盛军的衣服,侧着身子避开此时只着中衣的兰月,同手同脚去牵自己的马。
“”
你可真有意思。
兰月被他气笑了。
“兰姨,衣服。”
相蕴和把另外一件官兵的衣服递给兰月。
时间紧迫,兰月没理会石都,三两下把官兵衣服套在身上,抓起相蕴和上了马。
相蕴和虽有八九岁,但生逢乱世,父母又是反贼头头,八九年的岁月里有五六年的时间在逃命,吃不好睡不好的情况下,个子并不高,正好能被伪装成行军行囊遮住。
等伪装完毕,三人两马才从藏身之地走出来。
杨成周已死,盛军必然大乱,她们只需藏身在盛军之中,便能浑水摸鱼出陈州。
陈州是如今大盛还能勉强控制的地方,一旦出了陈州,大盛的掌控力便大大降低,到那时,便是天高海阔任鸟飞。
相蕴和无比期待那一日。
可她运气着实不好,他们刚从林子里走出来,便迎面撞上一队搜捕他们的盛军。
领队的盛军看了看骑在马上的兰月与石都,只觉得莫名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于是拧着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样被看迟早要出事。
石都眼皮轻轻一跳,手指悄无声息按在从盛军身上剥下来的佩剑上。
“你们是哪个队的”
迟疑片刻,领头之人狐疑问石都。
石都单手握剑,眼睛轻眯。
山雨欲来风满楼。
相蕴和轻轻扯了下兰月衣袖。
兰月眉梢微挑,捏着声音沉声道,“好大胆子,竟然对我这般无礼,我可是在校尉身边伺候的人”
石都动作微顿,脸色有一瞬的古怪。
这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些盛气凌人的味道,乍一听还真像杨成周身边的扈从。
盛军脸上闪过一抹不耐之色。
这种熟悉的跋扈,绝对是杨成周那个废物身边的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