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铁躲在厚重的被窝里, 现在才刚进入秋季,他就已经换上了深冬时的棉被,额头还冒出了冷汗。
他紧张地看着四周, 过度疲倦而充满血丝的眼睛睁的极大, 惨白又神经质的表现让他看上去像个发病的瘾君子。
看到儿子的表现,林母十分痛心,她抹掉脸上的眼泪,“你别怕, 妈在这, 不会有事的”
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这样了呢
林铁恍若未闻, 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东西, 咕噜噜转个不停的眼睛忽然定住, 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父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是一本陈旧的挂历,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用, 页面微微泛黄,卷曲的页脚导致挂历上的美女略显扭曲。
林父立刻冲上去摘下挂历从窗口丢了出去,生怕这这东西又刺激到儿子。
但林铁依旧盯着那个方向, 林家父母继续朝那看,林父干脆走到大概的方向, 想试试看儿子到底看的是哪个地方。
林父左右移动着, 好不容易和儿子对上的视线, 只见儿子惊恐地瞪大眼睛,他激动到直接掀开被子,发狂似地挥舞着手臂“走、快走鬼、鬼背后”
背后有鬼
林父心里一个咯噔, 他强忍着恐惧回头看了眼, 然而背后空无一物。
那是房间的角落, 因为灯光被遮住住,他的影子投在角落里,扭曲又昏暗阴沉。
见父亲回头看,林铁激动地直接从床上翻下来,“别看别看”
“铁头”
林母紧张地喊了起来,想把摔在地上的儿子搀扶起来,然而林铁手臂挥的厉害,她根本抓不住他的手。
她焦躁地冲丈夫喊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扶啊”
“来了来了”林父赶忙冲过来,和妻子一起把不停挣扎的儿子抱着拖着拉回到床上。
“啊”
林铁忽然叫喊起来,猛地往远离林父的床脚缩去,一个一米八的强壮男人这会儿却像个小鸡仔一样脆弱恐惧。
林父见儿子惊恐地盯着自己,不禁头皮发麻。
难道他背后真的沾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脸上轻轻划过。
他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脸,就听儿子爆发出更惊恐的叫喊声
“啊鬼是鬼”
林母焦急地把被子盖在儿子身上,希望被子能给他一点温暖和安全感,她看了丈夫的身上和四周,什么都没发现。
明明什么都没有,儿子到底看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林母的目光一定,她面色狐疑地走近丈夫,伸手拨开丈夫的衣领,看到丈夫脖子上挂着的一根头发。
林母捻起那根头发,这根头发又黑又长,还有点湿润,明显是女人的头发。
但她是一头短发,这绝对不是她的头发,更不可能是丈夫的头发。
“这”
林父看到她手里那根头发的时候,整个人也傻眼了。
他脖子上怎么会有女人的头发
“鬼是鬼快丢掉”
林铁恐惧地盯着他们,揪紧被子团住自己。
林母烫到似地丢开头发,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吓的夫妻俩俱是一抖,林父反应过来是楼下有人敲门时,整个人都出了身虚汗,他咽了咽口水,“我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林母点点头,坐回到儿子的床边。
林父一边往外走,脑海里忍不住回忆儿子刚才的反应。
儿子指着说他背后有鬼,妻子又在他脖子上发现了一根女人的头发。
就在这时,他的脸颊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扫到似地轻微发痒,他下意识抓了两下,手还没放下来,他惊恐地瞪大眼,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难道那个鬼就在他头顶上
走廊上的灯陡然熄灭,林父腿一抖差点摔在地上,他止不住地发抖,脸上的瘙痒越发清晰明显
门外
见半天没人来开门,薛淮又敲了敲门。
站在这里都能听到楼上的叫喊声,他们肯定有人在家,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人来开门,难道出什么事了
蒋秋梅劝道“现在他们说不定正忙着,没时间开门,要不先回去吃饭吧,吃了饭再来。”
最好不要来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干嘛非得往里面掺和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女人的说话声“不好意思啊,我抽不开身,老林已经去开门了,可能他不小心绊着了吧。”
薛淮仰头往上看,只见一位中年短发的女人探出身子朝下看,她的眉目间已经染上了淡淡的黑气。
后者看到是他,眼睛骤然亮起“哎,是小淮啊,你等等、你等等,婶子这就给你开门”,说完就把脑袋收回去。
而牧长野已经透过大门看到门后的情况,见那人跌坐在楼梯上仰头和女鬼对视,声音沉稳有力“我直接开门了。”
蒋秋梅还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就见牧长野碰了下门把手,只听门锁“咔嚓”响起,门颤颤巍巍地往后滑开了。
“”
蒋秋梅震惊地瞪大眼,这锁就这样开了
牧长野率先走进去,薛淮正要抬腿跟上,就被蒋秋梅一把抓住手腕,“你去干什么,让你师兄去解决就行了”
这师兄明显是个能人,他一个半桶水凑什么热闹
“不会有事的,我就跟着师兄学习学习。”薛淮出言安慰着,用巧劲拿开了母亲的手。
还不清楚儿子是怎么拉开自己的手,蒋秋梅就看到他走了进去,顿时着急地喊了起来“诶你回来”
见儿子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快步追了上去,蒋秋梅咬了咬牙,跟着小跑进去。
“啊,老林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焦急的声音几乎要掀开房顶。
林母看着跌坐在楼梯上神情呆滞的丈夫,眼泪唰的就出来了。
儿子还没恢复正常,现在丈夫也成了这种样子,他们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看着几乎要被黑发包裹住脑袋的林父,薛淮正想掏出符纸驱散怨灵,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只是个拜师求学的小道士,他忙不迭开口提示道“师兄,林叔这是怎么回事”
一句“师兄
”让牧长野微微晃神,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着青衣的风流少年,少年坐在树梢上冲他扔了个果子,笑着喊他“师兄”。
直到被薛淮暗中推了一把,牧长野才回过神,径直抓向那只怨灵。
“啊”
凭空冒出的女人尖叫声惹得两位女性都抖了抖,她们下意识看向对方,发现那声音不是对方发出来的后,两人都忍不住面色发白。
一道黑影被硬生生从上方拽了下来,其中一段被牧长野牢牢抓在手中,这一幕看的两位心惊肉跳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人果然厉害,光是这一手就比什么马神婆、徐道长厉害多了
既然这么厉害,那肯定不会遇到危险。
蒋秋梅这才打消了把儿子拽出去的心思,但依旧免不了担心儿子的生命安全。
现在他师兄能解决,万一遇到一个师兄不能解决的呢
蒋秋梅看着面色沉静的儿子,本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准备等回家了再和儿子好好聊聊。
林父呆滞的目光跟随着那只女鬼转动着,落在牧长野的手上,看到女鬼被他在手中,那张恐怖血腥的脸扭曲着充满惊惧不安,他眼神微动,终于从恐惧中清醒过来
“鬼真的有鬼、它、它就在上面”
林父激动到口齿不清,不敢相信这女鬼居然一直倒吊在他的头顶上
短短一句话让林母想到了刚才儿子指着丈夫喊鬼的事,她顿时想到了那个画面,不禁浑身恶寒发冷。
这女鬼居然离他们这么近
牧长野抓着这女鬼沉默不语,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被他抓到的鬼不是被他杀了,就是被他吃了。
但现在他是薛淮的师兄,肯定不能做出太奇怪的事情。
见牧长野盯着那女鬼面露思索之色,薛淮恍然大悟地掏出一张纸缯,“师兄,符纸在这呢”
听到他的提醒,牧长野直接抓着女鬼伸到薛淮面前,把薛淮身旁的蒋秋梅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就算被高人抓在手里,那也是女鬼
薛淮拿着纸缯盖在女鬼的头,“叔叔婶子,这是我师兄牧长野,你们叫他牧先生就好,听说林铁遇到了点麻烦,我特意请了师兄过来看看。”
亲眼看到女鬼被收进符纸里,林父才恢复了一点胆量,他作势伸出手想和牧长野握手,想起对方这手抓过女鬼,又尴尬地把手放下来,显得局促不安“哎,真的谢谢小淮了,还有牧先生,劳烦您奔波这么远。”
“好好好,你们快上来吧,铁头现在的状态太差了,我都怕”
想到儿子下午的时候想要做傻事,林母没忍住又掉了眼泪。
林家父母转身带着他们上楼,林铁的卧室在三楼走廊的最深处,越是靠近房间,那股腐烂的腥臭味就越发浓郁。
以至于走到房间门口时,薛淮忍不住弯曲手指抵住鼻子。
注意到薛淮的动作,林母显得有些尴尬,“可能是我们这几天没做清洁,有点味。”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操心儿子,哪有什么时间打扫卫生。
蒋秋梅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她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啊。
薛淮客气地解释说“婶子误会了,这里本身没有怪味,我闻到的是咒术的气味,很臭。”
“咒术”
林母忍不住叫起来,眼睛却越发明亮。
他们之前找了那么多神婆高人,没有一个像薛淮这样能闻到气味的,他的师兄又能徒手抓鬼,有他们在,儿子这回肯定有救了
薛淮点点头“对,应该是咒术。”
这个咒术闻起来臭,效果越可怕,这咒术只会比之前徐鼎所受到的“鬼缠”更厉害,如果有人在他身边待的久了,很可能也会被咒术缠上。
林家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
刚走进卧室,就看到角落靠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大床,床上拱起了一个圆鼓鼓的包。
林母连忙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就见一个男人抱着脑袋跪趴在床上,嘴里还念念有词,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一看他这模样,蒋秋梅忍不住心生同情,她一想到自家儿子变得像林铁这样,她只怕都要疯了。
林母想把儿子扶起来,语气轻柔地哄着说“铁头,小淮带着他师兄来看你了,牧先生很厉害,肯定能帮到你”
林铁恍若未闻,他双眼闪躲着,似乎很恐惧看到什么东西,手不停地去抓脚边的被子,想要钻回到被子里去。
薛淮见状掏出一张安神符直接拍进林铁的后背,原本还惊惧不安的人停了下来,神情肉眼可见的平和下来。
林母又惊又喜地睁大眼,儿子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安稳,薛淮这一张符纸就让他安静下来,这次儿子肯定能好起来
“这”
林母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哭腔,她连忙压下泪意,鼻音浓郁地问“铁头到底是咋回事”
注意到母亲还在旁边,薛淮便故意问“师兄,师父是不是说过,要判断是什么咒术,就要先看看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牧长野几不可查地笑了笑,语气不慌不忙道“嗯,记性不错,你来看看吧。”
“好嘞”
薛淮兴冲冲地拉开林铁的衣袖,又取出一张符纸在他手臂上擦了擦。
看到这一幕,蒋秋梅嘴巴微动,本想说点什么,就听牧先生语气认真道“有我在,不会让他出事的。”
蒋秋梅心里莫名安定下来,下意识看了眼牧先生,就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儿子身上。
这牧先生的眼神
擦过林铁的双臂都没有什么发现,薛淮装作苦恼地皱起眉,旋即明悟似地点头,“对了,还没看后背”
薛淮伸手准备掀开林铁的衣服,“麻烦婶子帮我搭把手。”
在林家父母的帮助下,薛淮夹着符纸在林铁光滑的背后擦了擦,原本光洁无物的后背竟然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
那张脸还睁开了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薛淮。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