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曹默默坐在玉兔宫里,神情郁郁,面色苍白。
「我对不住你们姊妹,昨日在殿堂之上时,没能将那姓金的小人对朝露所做的恶行说出,让他接受恶惩——过,我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发现朝堂之上都是与这小人有利益交关之人,这些人因而才肯助他告御状,而我已自身难保,怕若提及你们的事反而会连累你们,遂就暂且缄默了,让那姓金的小人继续张狂下去。」她无奈又负疚的说。
「呜呜……娘娘,别这么说,都是奴婢害您的,若不是为了奴婢家的事,您也不会被群臣攻讦,最后还被禁足禁食。」晚霞哭说,她身后还跪着妹妹朝露,两姊妹心有歉疚的落泪。
「我如何都无所谓,其实真正想解决的是「兴农令」,若这条恶令能废除,这不仅仅替你们讨回公道而已,还能预防未来再有其它受害者,然而这次是我自作聪明,不该坚信王上发现政令有错后会思索改正,这证明我果真是妇人之见。」说到这,她哽咽了。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王上对她的态度竟令她觉得十分失落,至于失落什么,她也说不清。
难道与那男人相处了几个月后,自己就敢自以为了解他,认为他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发现百姓受苦,会立即出面解救?
又或者,她真以为自己能凭借着那男人对她的一点恩泽,就能为所欲为?
显然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曹默默心神沮丧,神色忧愁。
「娘娘已经尽力了,况且国家政令岂是咱们女流可以参与的。」晚霞挥泪说。
「想大帝未退隐之前,对世后的建议从不轻待,其它人亦是慎重以对,那世后不也是女流之辈吗?」她不以为然的举例反驳。
「世后在大帝建国之初立有大功,击退宿星大军,保住弦月城不破,臣民对她自是敬重,而重点是,她之所以能说得上话,是因为她是大帝的正妻,后宫之主,弦月的国母。」晚霞正色的告诉她原由。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身分太低,一个答应说的话无足轻重,竟然还妄想废去一国政令……」曹默默听完晚霞的话,整个人更加沮丧。她真傻,竟敢拿自己跟世后相比,真是愚蠢!
况且世后受大帝疼爱,两人互信互持,大帝自是对世后的话言听计从,然而王上对她哪有半分情意,只要想起在大殿上他对她那疾言厉色之态,就可见端倪,他是讨厌她的,若不是她尚有利用价值,自己兴许已经在他的怒气之下死了不下数百遍。
「娘娘也不用多想,王上对您还是有情的,对您的惩罚也不是太重……」晚霞说到这里后一顿,忽然又不这么想了。王上才是真正了解娘娘的人啊,娘娘平日一日三餐外,还外加点心零嘴宵夜的,一餐不吃已是要她的命,如今禁食三天,娘娘哪受得了?
现在才一日未食,娘娘已有面黄肌瘦之感,若当真三天不进食,那娘娘不病了吗?
所以说,王上这禁令对娘娘来说可是要人命的严刑峻法啊!
「娘娘,朝露偷带了点糕饼,您先充充饥吧。」朝露由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块糕饼到她面前。
那糕饼只有半个手掌大,根本不够曹默默塞牙缝,但她还是接手咬了一口,这不吃还好,越吃越饿,啃完糕饼后,肚子反而咕噜噜叫得更大声。
「娘娘对不起,有王上禁令在,没人敢冒险给您送食物,朝露也只能弄到这一小块的糕点,让您挨饿,朝露实在没用。」朝露难过自责的说。
「别说了,你这么做都已经是冒死之事了,我怎还好意思怪你。罢了,你以后也别给我弄吃的了,当心被发现会受我连累获罪。」
「娘娘这么帮我们一家,我与姊姊就算是获罪也不打紧,只要娘娘能少受些罪就好。」朝露感激她,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曹默默感动的抹了抹泪,「谢谢你们姊妹俩,在这宫里要不是有你们,我怎么过得下去?」她伤心的道。
三人说着说着,抱在一起痛哭了。
当夜,曹默默抱着扁肚,眼角还挂着泪珠的躺在床上,悲不自胜。
人在悲惨时尤其特别想念亲人,她想念爷爷,若爷爷得知她正在这饿肚受苦,管对方是什么身分,铁要与那人拚命。
呜呜……谁叫她不能不吃……
「爷爷,默默想您,爷爷……爷爷……」她哭着哭着,终于入睡。
只是半个时辰后,一道人影翩然出现在玉兔宫。
玉兔宫的宫女原本要高喊通知曹默默迎驾的,但遭到小全子制止,并将所有人遣出外头,只留王上一人在内。
晚霞、朝露两姊妹见王上出现,一则喜一则忧,喜王上还愿意见娘娘,忧王上来此的目的,两姊妹担心王上是再次来斥责娘娘过错的。
冶策神情难测的靠近寝中那张床,七月天窗未阖,夏风吹进寝里撩起了纱帐,让他一眼先见到她腮上的泪痕。
他面容一敛,将纱帐掀开,墨黑的眼眸直盯着睡下后浑然不知他来到的人。
他一双深凝的目光,涌现出复杂而多变的情绪。只不过才一日多未进食,这原本圆滚的双颊便削尖了不少。
他心里强烈的感到不爽,明明是自己下旨让她禁足且不许吃食的,可自己却又耐不住的跑来,他这举动是要恼恨谁呢?
他不懂自己为何要来,难道真是因为放不下她?
记起那日宫外探完中毒的刘权昕,回宫的路上两人无意间的碰唇,令他大受震撼,自己差点迷失在她那两片温暖柔嫩的唇间。
后来还是他强自命令自己不可沦陷,才奋力脱离那两片诱人心扉的唇。
而之后,他像被人下了魔咒般,时时想她陪伴,甚至抱她抱上了瘾,那柔软的身躯嵌在他怀里竟是这般的契合,令他连夜里也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她吗?
哼,荒谬!他怎么可能没谁不行!
他只是、只是……
懊死,他竟找不出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
他不仅气自己的莫名,也气这女人的一切,恼她为何在笨笨的外表下,内心会如此的慧黠与雪亮。
她从来都懂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是被利用的工具,却依然能周旋其中,想办法在夹缝中求生存。他对她刮目相看,甚至对昨日朝上她说的有关「兴农令」的那番话,也深有同感。
她真是一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可惜毕竟心性单纯啊……
见她忍着饥饿睡得不安,抱着小肚,嘴不自觉地嚼呀嚼,像在吃什么,他的眸光不由荡漾出一片温柔脉脉。
「嚼……好吃,好好吃,爷爷……嚼嗯……真好吃,我……嚼……爷……」她在睡梦中语呓个不停。
他脸色丕变。爵爷?她梦中呼刘权昕?!
瞬间,他狂怒的眼楮里射出骇人的光芒,方才那丝丝的柔情已荡然无存,怒气之下一把揪起犹在睡梦中不知大祸临头的人。
猛然被楸住衣襟拉往某人面前的曹默默,倏然惊醒,睁大的双眸满是惊愕。
「王……您怎么来了?!」她不仅吃惊于他的出现,更惊于他的雷霆之怒。
「朕若没来,岂能听见你的yin语!」
「yin语?」
「没错,你竟敢在朕的宫里呼喊别的男子,你罪该万死!」他怒斥。
「不……不会吧,臣妾睡梦中喊谁了?!」曹默默比他还震惊的问。
「哼,你心里有谁喊的就是谁!」身为帝王,傲不可侵的他,如何说得出口那人的名字来羞辱自己。
「臣妾心里没人啊!」她一头雾水。
「你敢欺君!」
「没啊,王上若不信,剐臣妾的心瞧好了,臣妾真的没有。」
「还敢狡辩,你以为朕真舍不得剐你的心出来吗?」冶策怒意难平。
「好吧,若您硬要说臣妾心中有人,那人铁定是臣妾的爷爷,那日臣妾出宫虽然目的是要去找那姓金的小人算帐,但回宫前还是赶着去找爷爷了,可惜他老人家却不知我去找他,不巧外出了,臣妾扑空没见到人,早是伤心死了,这会再加上饥肠辘辘,夜难安枕,自然就更想爷爷了,梦中爷爷正拿油鸡喂臣妾,人家嚼得正开心,是您扰人好梦,让臣妾的油鸡消失了,这都是您的错,现在竟还莫名其妙的指责臣妾喊出yin语……」
她委屈得眼泪滚眼眶,那泪珠又大又圆,瞧得他心下一紧。
不由得仔细去想方才的情形,或许她于梦中咀嚼食物,边嚼边喊爷爷,这语意不清才让自己会错意了。
这么一想,怒火渐息,但让他为此道歉还是做不到,他松开揪住她衣襟的手,假意轻咳了几声后道︰「饿了吧,吃油鸡不用在梦里吃,朕给你带来了。」他居然由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包油包递到她面前,那脸颊上还有点薄红。
曹默默愕然的打开油包,里头是只油鸡腿,堂堂的王上竟私藏鸡腿在身上,这样不伦不类的举动,难怪他会脸红。
「怎么,不是很饿吗?这会光盯着鸡腿瞧,不想吃了吗?」他不自在的道。
「臣妾……嗯嗯,想想想,想吃极了!」回神过后,闻到油鸡的香味,她用力的咬下鸡腿,大口嚼着。「好吃,真好吃!」
她这狼吞虎咽的模样,他瞧着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慢慢吃,有朕替你把风,没人会发现的!」
这话令她噎住了,吓得他赶紧亲自去倒了杯水来给她,等喝水咽下口里的食物后,她才有办法顺气。
「你咽这么急做什么,吃不够朕想办法再给你送来就是,万一咽岔了气,那如何是好!」他板了脸。
「王上,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呆呆地问起他。
「什么这么做?」他不解她的意思。
「就……您既要罚臣妾,又何必亲自送餐来?您这是违了自己的旨。」
这一说,冶策的脸僵了。「朕罚你是罚给外面的人看的,不是真要你吃罪。」
他脸上泛起可疑的暗红,咬牙说。
她明眸微睁。「此话怎讲?」
冶策责怪的瞪了她眼,「还不是你这笨女人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朕何苦做这场戏!」
她瞬间胡涂了,「臣妾昨日在大殿上所说的话虽非中听,但句句有理,是您与大臣们不肯听进忠言,又歧视女流,该检讨的是你们,却反而来指责臣妾的不是,如今臣妾被罚禁足又禁食,实在冤枉得可以,您若还不肯放过臣妾,那……唔……唔唔……」她喋喋不休的唇蓦然被封住,而封住她的竟然是他的唇。
他熠熠如寒星的双眸直视着错愕的她,片刻后,他伸出手遮住她因为震惊而睁得老大的瞳阵。
双瞳在他的大掌遮掩下,变得一片漆黑,她的心更慌,六神无主,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逐渐地,她感觉到唇上的压力渐重,他在吻她?!
他的吻越来越深,撬开了她的唇,闯进她的口内,舌尖滑过她的贝齿,轻碰着她。
这吻极为温柔,挑逗着她的每一分知觉,这陌生的感觉令她脸红心跳,连胃都因为紧张而紧缩着。
上回两人在金銮上两唇「相嗑」,他虽然贴了她许久,但并未深入探她,而这回,是吻,是货真价实的吻!
而且不是碰巧、不是意外,是他主动!
她不敢相信他会吻她,若不是自己饿过头产生幻觉,那就是自己还在睡梦中?
一定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等她眼前终于恢复明亮,冶策也结束了这个吻。
而曹默默因为没照镜子,不晓得此刻自己的脸庞是何等的嫣红。
他似笑非笑的瞧着她的窘状,「如何,喜欢吗?」
她整个人彷佛掉了魂似的陷入失神状态,「喜欢吗?作梦做的事……做不得真……做不得真的……」
「作梦?!」他俊眸深眯。「既然当成是作梦,那朕就让你由梦中彻底醒来!」
他倾身上前,再次捧过她发愣的脸庞,这回的吻可非温柔似水,而是惊天动地的狂炽,他长驱直入她的口里,激切的翻搅,吻得又狂又烈,直让她整颗心提上喉间,剧烈的跳动,甚至感受到小腹有股奇妙的暗流在涌动,那陌生的刺激是她不曾感受过的,这使得她连脚趾都弯曲起来,被吻得喘喘激动。
等冶策终于放开了她,她身子仍是轻颤着。
「不是梦吧?」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喉咙一时发不出声音,只能震惊地望着他,瞧见他眼中漾着抹清晰可见的**。
她霎时羞愧得不敢见人,忙将双手覆盖住自己涨红的脸庞。
耳边还能听见他微微粗重的呼吸声,良久过后,这呼吸才逐渐平静下来恢复正常。
「朕罚你不是因为你以后宫女子的身分议论国家的政令,而是罚你不该欺骗朕出宫去闹事。」他开口说话,但声音仍然显得紧绷而低沉。
曹默默悄悄移开半张手掌,眼角瞄着他明黄的衣袖,那衣料上用金色丝线绣着奇巧遒劲的兰花,随着他微微移动手的动作,那兰花栩栩如生。
「这点……臣妾认错……」这件事是她的错,她无可辩解,愿意悔悟。
「既然如此,朕不该罚你吗?」
「该是该……臣妾也心甘情愿受罚,但是,您真不是因为臣妾在朝上提议废除‘兴农令’而生气吗?」她小心地问。
「你说的并没有错,朕为什么要生气。」
她闻言立刻忘记自己害羞的事,激动的移开手掌,终于见到他含笑的面容。
「可是昨日在朝上您并未认同臣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