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她满心期待兴奋不已,蹦蹦跳跳转头就往外跑,恰巧和埋头匆匆疾行的灵子撞了个满怀——「哎哟!」

「是谁走路不长眼儿……暖儿姑娘?」灵子捂着撞疼了的额头,正要骂人。

「耶,你怎么会在这儿?」

风寻暖揉揉作痛的鼻子,哭笑不得地望着眼前这比她还小上一两岁,个子也还不及她高的少年。「我当然是来找大公子的。」

灵子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古怪了起来。

「怎么?」她注意到异样。「你脸抽筋啊?」

「暖儿姑娘,你、你……跟公子……」灵子目光闪烁,吞吞吐吐了起来,「是不是……」

她脸没来由地一红,心虚地反问:「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很熟哇?」

「呵呵呵,」她笑得好尴尬,却也有一丝甜蜜。「算熟,算熟。」

「噢。」灵子挠挠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呢?」

「呃,没事,没事……」灵子眼神里好似有点紧张又有点同情,犹犹豫豫,最后含糊不清地道:「暖儿姑娘,今儿铺里不用上工,你有没有打算回风府度个假?松活松活筋骨?」

风寻暖越听越一头雾水,却也越想越觉可疑。

「是不是……」她双手抱臂,亮晶晶的眸子充满探究地盯着灵子,「府里有什么我应该知道,但是没打算让我知道的事?」

灵子吞了一口口水。「暖儿姑娘,你是半仙哪,怎么会……呃,咳咳咳,没事、没事。」

更诡异了。

她目光盯得灵子更紧,拉长了音,「是——吗?」

「暖儿姑娘,真没事。」他讪讪地笑了,身子却悄悄向后转,打算拔腿逃的可疑模样。「那、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公子还等着我伺候呢,呵呵呵。」

风寻暖眯起双眼看着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得飞快,像身后有几十只大老虎追杀的灵子,脸上透着深深的思索。

事有蹊跷,而且是非常非常地不对劲。

「有事特意不让我知道,那我就非要知道不可!」她哼了哼,二话不说尾随而去。

***

小镜湖,九曲桥,风过晚枫亭,璧人影成双……现在是在干嘛?

风寻暖目光炽热,眼眶发烫,胸口灼烧,把呼吸早八百年就忘光光了。

眼前幽雅的八角亭子里,邢恪静静坐在斜栏回廊椅里,一个窍秀可人的少女撒娇地蹭在他身畔,手里拿着个绣得花红柳绿金线银丝的小绣球,正在那边指指点点比画解说着什么。

而那个素来不见外人,遇到女孩子便手足无措的邢恪面对那腻死人的娇娇女,竟然没有逃走也没有誓死维护贞操——她火大到理智翘头、反应失灵、青红不分——他反而还对着人家姑娘温柔腼腆地笑?

轰地一声!

她觉得双耳嗡嗡然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开来……也许正是她的脑袋。

他他他……不是不惯见外人的吗?为什么那个美貌姑娘却能够靠得他如此之近,一副再熟悉相好不过的模样?

而且他们两个窃窃私语的,究竟在讲什么不可告人——呃,神秘兮兮的东西?

看哪,那个窍秀少女捂着嘴偎在他肩头,笑得花枝乱颤,真是怎么看怎么怪,怎么看都有鬼!

像大公子这种老实头,是最容易被一些楚楚可怜的阿珠阿花阿猫阿狗给蒙拐了的。

不,不行!她一定得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寻暖脸上布满腾腾杀气,二话不说,立刻偷偷摸摸潜近亭子附近,躲在亭畔一丛半人高的茶花树下,竖尖了耳朵——「恪哥哥,你瞧瞧我做的绸缎绣球好不好看?」窍秀少女咯咯笑问。

「表妹手艺一向出色,自然是好的。」邢恪低头瞥了眼在自己肩臂间磨蹭的她,有些不自然地试图往后退一些。

「恪哥哥,你怎么了?」窍秀少女注意到他的拘谨,不禁嘟起小嘴。「你忘了以前君君都是这样跟你撒娇的呀,怎么恪哥哥现下却和君君疏远了?」

「那年你八岁。」他提醒她,「是小孩。」

「现在君君大了,今年都十六了,」孟挽君甜甜笑道:「已经可以准备嫁给恪哥哥了,所以向恪哥哥撒娇自然是天经地义罗!」

嫁给恪哥哥?

茶花树丛陡然抖了一抖,倒插一口气!

邢恪彷佛听见了什么异样声响,迷惑地抬眼张望了一下。

「恪哥哥,你在看什么?」孟挽君一愣。

「不,没什么。」他疑心自己听错,继续认真地道:「那是小时候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更何况表姨父不是已为你订下一门亲事——」

「那是爹一相情愿,根本就作不得数。」孟挽君懊恼至极,咬着下唇道:「谁要嫁给那个卖春……」

卖春的?

茶花树丛传出一记类似呛到的声音。

邢恪微微一动。

「……春糕的。」盂挽君毫无所察,只是不悦地撇了撇嘴。

「表妹,听说平少爷家是梅丰镇上最大宗的春糕批发商,为人豪迈爽朗极好相处。」邢恪眼也不眨一下,正色道:「你是表姨父最心爱的女儿,表姨父绝不会为你错配姻缘。」

「可我喜欢的是恪哥哥,为什么爹爹就是听不懂呢?」她鼓起粉嫩可爱的腮帮子,「我不管,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人呢!他每回见了我就笑我,坏得不得了,根本不像恪哥哥待我这么温柔。」

「我是你的哥哥,自然是待你和气的。」他下意识地瞄了瞄那丛茶花树,谨慎地避开那个「温柔」的暖昧辞汇。

「我不管。」孟挽君不由分说地挽紧他的手臂,不依地道:「我就是不嫁那个臭平誉,我要逃婚,我——」

「所以你是逃婚来的?」他脸色严肃了起来。

「是啊!」她得意洋洋的说:「爹爹他做梦都不会想得到,我是躲到恪哥哥这儿来啦!」

「挽君表妹。」他板起脸,轻斥道:「纵然再不喜这门婚事,也该和表姨父说个清楚明白,父女之间何事说不得?可是你擅自离家逃婚,表姨父此刻还不急坏了?」

说得好!早该说说这些不懂事的千金娇娇女!

茶花树丛险些爆出如雷掌声,全然没有意会到自己似乎也是半斤八两。

盂挽君闻言却是一呆,随即站了起来,呜呜咽咽道:「恪哥哥坏,恪哥哥居然骂君君!」

「挽君,我只是——」他忍住一声叹息,缓和了语调,好脾气道。

「我最讨厌恪哥哥了!」孟挽君就这样哭着跑走了。

久久,终於恢复了水清风静,幽然无声。

邢恪低叹一声,随即望向那丛茶花树,温和地道:「蹲得这么久,腿脚不酸吗?」

茶花树丛微微一颤,半晌后,一张娇俏的笑脸终於露了出来。

「是有点酸。」风寻暖心虚干笑,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酸疼的腿眼儿。「咦?公子也在这儿赏湖啊?真巧。」

他朝她伸出手,她的手自然而然就抓紧他的,轻轻巧巧攀栏翻了过来。

「是啊,真巧。」他对着她微笑。

看得她心儿怦怦跳,连连深呼吸才稍稍恢复过来,朝他嫣然一笑。

邢恪反倒被她那朵娇巧甜美的笑容慑住,呼吸有一刹那不顺。

「公子,对不起,刚刚我‘不小心’听见了你和挽君小姐在说话。」风寻暖抢先认错。

「刚刚?」他愣住,陡然想起,有些情急地道:「暖儿,你莫误会,其实挽君表妹和我只是——」

「我知道。」她瞅着他笑。

「你知道?」他一怔。

「是啊,」她故意睨着他,促狭地道:「真是好一个温柔表哥俏表妹,看得暖儿实在是又羡慕又嫉妒……」

「不不不,事情不是这样的,你真的误会了。」他大急,正想解释,却瞥见她憋笑到频频抖动的嘴角和笑意弯弯的眉眼,登时心下一宽,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你捉弄我?」

「是呀,公子实在太好玩了,害暖儿忍都忍不住呢。」她噗地笑了出来。

现在就笑得出了,风寻暖才不承认自己刚刚头痛心痛脚痛……全身都不对劲,直到发现大公子果然是只不解风情的大笨牛,胸口的暖意才瞬间苏醒活转过来。

「就你最顽皮,」邢恪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噙笑。

「害我心脏无力很有成就感吗?」

「彼此彼此啦。」她心儿暖洋洋,却也忍不住小声咕哝埋怨。

「什么?」他没有听明白。

「没事。」她连忙转移话题,却还是难掩一丝小女儿娇态地旁敲侧击。「挽君小姐长得窍小可爱我见犹怜的,公子难道真的不动心吗?」

「她就是我的表妹。」他坚持道,眸光真切地凝视着她。

她心一热,不禁害羞地低下头,甜丝丝却又装模作样地道:

「公子跟暖儿强调这个做什么呢?」

邢恪蓦地一愣,有些呆住。

是啊,他为什么那么担忧她会错想、误解自己与挽君的关系?

原只是一句撒娇撒赖的话,没想到等了好半天,却得不到半点回应,风寻暖迷惘地抬起头,奇怪地望着他。

他脸上那抹茫然的神色令她的心陡地一沉。

他什么都没说。

是因为尚且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是真的压根什么都没有?

风寻暖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直直地望着他,盼望从他迷茫困惑的神情里发现一丝了然的情意或领悟……难道他不喜欢她吗?

不,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她感觉得出来。

可是他的喜欢……真就是她一相情愿以为的、自信的、拥有的那一种吗?

或者你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另一个挽君表妹?

风寻暖抬头望着他的沉默,心越想越慌,越来越乱。

「我……好像听见阿香在叫我……」她退缩了,心慌了,像个胆小鬼般转身就逃。「暖儿——先告退了。」

「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