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回东临(1 / 2)

为庶 冉珏儿 9045 字 4个月前

谢毓挑眉, 姐夫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迅速。“请进来。”

秦王进门,正巧和扫使婆子迎面错身而过,看到簸箕里面的碎片儿, 他目不斜视踏进门槛。

“姐夫,”谢毓起身。

裴贺之摆摆手, “怎么这个时候才用午膳”

谢毓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回一句, 其实对他而言这是早膳,怕对方追问他到底没说。谢毓朝外头看看,除了裴宇之外没有其他人, “姐夫过来怎么不带怡华和金鱼儿, 难不成昨日金鱼儿真的受了惊吓”

“虽然过程比较凶险,回府之后又胡闹了一通, 不过问题不大。宫里传召, 他带十三去明宫了。”裴贺之含笑。

“不会有事吧”谢毓皱眉。

“不要小瞧你大外甥,这段时间背着我做了不少事儿,角度之刁钻,是你我都想不出来的。”裴贺之坐下。

“哦”谢毓有些好奇。

裴贺之捡着聚福楼的事情说了。“这事儿到现在都还没跟我通气儿, 我大概能猜出他预备怎么做。就随他去了。”

聚福楼一事从始至终都在牵就宁远伯府, 鱼儿和肖章自好, 亲兄弟似的, 对于这事秦王也是乐见其成,没有哪个父母愿意把孩子培养成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重情重义在某些时候也是衡量一个人德行的重要标准。

谢毓则有些惊讶。裴宴那孩子他见了两次, 与他得到的情报严重不符,他当然相信自己看到的,现在听到姐夫这般说, 他觉得很正常,这才是他外甥该有的样子。

不愧是他外甥

“文清,你最近感觉如何”裴贺之隔了一会儿才开口。

“姐夫,何必如此直接问就好了。”谢毓笑,他家姐夫号令几万大军,面对敌人兄弟,恐怕从来都没有这么优柔寡断过,现在对他如此,他不习惯。

裴贺之眯眼,“知道你坚强。想开之后并不在意别人问起。但是你也得替我想想,谈及这个问题,心里总觉得不好受。”

裴贺之觉得问出来已经是无比艰难,一方面当然有考量文清能不能接受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他到现在还接受不了。人有骨心有情,他知道这个消息不久,短时间内想要调整适应有些难。

撇去姐夫小舅子这层关系,他们年少相识,甚至后来裴贺之还教养过谢毓一段时间,他是真正的把对方当小辈看的。如果可以,他真切的希望对方好。但事与愿违,他又不是冷血动物,当然也会心疼。

谢毓举茶杯的手顿了顿,“姐夫,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我要怀疑你心虚,对不起我姐姐怡华和金鱼儿他们啦。”做什么说这些,本来他没什么感觉的,现在也有些绷不住了。

裴贺之连连摆手,“有你在身边看着,我能做什么就算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你自己。”

谢毓笑笑没说话。

“你姐最是放心不下你,上次你来府上她隐隐有所察觉,后面她连着几天辗转反侧,还问我你身上是不是有恙。”裴贺之温声开口,“文清,丽娘不是好糊弄的,可能下次进府她都要拽着耳朵问你了,你该如何回答”

谢毓扶额,他姐姐曾经是名满天下的才女,现在夏朝传出才名的女子都越不过何丽,她的成名之路堪称经典。一首诗一幅山水一手好字,让当时已经功成名就的大儒冯邱赞不绝口。

后来姐姐是被抬进秦王府,天下多少才子扼腕叹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傲骨,就该配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才符合她那惊人的天赋,和精妙绝伦的技艺。

谢毓作为亲历者,当然知道秦王和姐姐之间的羁绊,那么多年的感情早已深入骨血,剜不出,流不尽。甚至谢毓曾经认真思考过如果离开裴贺之她会开心吗得到的答案让他心碎。一定不会开心。

他姐姐是一个理智到极点的女子,她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最好,她知道自己该有走什么样的路,但唯独待在这件事情上,她虽然表现出了足够理智的一面,却不会选择去走那条理智的道路。因为懂得,所以双方各让一步,默认了此事。

说句实话,何文清一直到现在也不觉得秦王当初那样做有什么不对,正因为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表示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谅解,尤其这之中唯一的受害者是自己的血缘至亲,自己的亲姐姐,这种理解远比想象中的更让人痛苦。

这是谢毓永远的怨,一直到现在都解不开的死结。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再轻易提起这件事情,剪不断、理还乱。

“姐姐自来聪慧,我父亲曾说如果她生而为男,可保我何家富贵延续百年不只。”谢毓笑笑。

裴贺之垂眸。

“还是不要告诉她,顺其自然,如若她发现我亦不会刻意隐瞒。于我而言,真切希望她知道的晚些,那种眼看着亲人垂危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熬人了,我不想姐姐经历。”谢毓呢喃。

裴贺之点头,“我知道了。”

“金鱼儿也不小了,现在也有了想做能做之事。姐夫该多派个侍卫跟着他身边跑腿,要是您身边人手不够我也可以。”谢毓说道,他还是耿耿于怀,要是金鱼身边的人多些,昨日在清河大街哪至于被逼成那样。

裴贺之沉吟片刻,“鱼儿才十三,平常都在东临书院读书。岳父专门从何家旁支选了伴读给他,现阶段身边不宜有太多人。”

侍卫奴才贵精不贵多,鱼儿最近上蹿下跳做了不少事,但到底还是个半大小子又正在读书阶段,有玄一陪在身边已经足够了。

谢毓没说话,不过表情明显就是不赞同。

裴贺之挑挑眉。

“想当年,姐夫抬姐姐进门那日,答应过我什么”谢毓问。

“如果你想可以随进随出秦王府”裴贺之漫不经心的猜测。

谢毓皱眉,现在正在谈金鱼儿的事儿,和他随进随出秦王府有何干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了,等他再大点儿。”裴贺之叹了一口气。

谢毓苦笑,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等他再大点儿。

裴宴领着贺廿去了慈安宫。

“哥哥”贺廿其实并没有理清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就算再懂事,在秦王面前也能沉得住气,到底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刚刚在兴和殿,事情瞬间发生了扭转,他稚嫩的思想跟不上事情发展的速度。

“不用怕,不用担心。咱们现在已经没事儿了,伤害过你的那些人很快就会付出代价。”裴宴轻轻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他屏退四周,询问似的看向玄一。

玄一轻轻点头。

裴宴半跪在贺廿身前,“哥哥有几句话要交代你,用不了多长时间,伤害你的那些人都会受到惩罚。哥哥知道你不想看到那些面孔,但你得记住这些人的名字,也记住那些没有受到惩罚的人的名字,记在心里即可,他们得由你自己动手收拾。

十三,这件事到此为止算是了了。要还想报仇,就得看未来的你有没有能力。如果有,你可以自己出口气,如果没有就永远远离那些人,过好自己的日子。”

裴宴声音温和,虽然定康帝说的信誓旦旦,吴太后也是真心想解决问题解救他们两个。但是事关太子和七皇子,难免不会有漏网之鱼,不仅是大鱼还有那些小喽啰。也就是说,这件事在明面上虽然彻底解决了,但是藏在暗处的那些潮虫还有数不清,而这部分就要十三自己想办法了。

既然已经回来了明宫,再想把小十三带去秦王府是不可能了。很显然,十三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裴宴也不想主动提醒,但是不趁着这时间嘱咐几句怕是没有时间说了。

“哥哥”贺廿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还是本能的排斥。

裴宴双手抱住贺廿的脑袋,“我们十三是个聪明的孩子,定是把哥哥所说的话都记住了,对不对”

贺廿轻轻点头。

半个时辰后,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东宫的管家和贤妃身边的嬷嬷都受到了严惩,直接下了大牢判流放之刑。贺廿身边伺候的几人以护主不力,以下犯上,胆大妄为,被判判了腰斩。而没有直接参合到此事中的太子贤妃则因为治下不严被罚禁足半月反省。

不痛不痒。

裴宴并不觉得这个结果难以接受,因为早已经预料到了。至于他认为的这件是到底和太子贤妃有没有直接关系也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十三皇子既然已经回了明宫,身上的伤势看起来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月就回去皇子位所住。”魏德贤来宣布定康帝的口谕。

“儿臣遵旨。”

裴宴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把魏总管送出了慈安宫。然后把贺廿送去了皇子卫所。

其实想想十三并没有什么让人放不下心的,这个孩子通透,只要寻几个得力的人在身边伺候,他就能过的很好。现在这些人都是定康帝亲自指派的,虽然并不能全然信任,但在安全这方面起码是无忧的。只要十三的秘密不被发现,就无事。

裴宴默默安慰着自己。

吴太后回来的时候一脸疲惫,裴宴陪着说了几句话就提出了告辞,天儿擦边黑的时候回到了秦王府。

正巧和秦王的马车碰到一块。

“听说我儿在兴和殿上很是威风。怼的皇后都说不出话来。”秦王笑着说道,脸上尽是玩味。

裴宴无奈点头,他爹又拿他耍开心。他能怎么办温皇后步步紧逼,难道要他步步后退,这与秦王府不利,他也不愿意。而且事实证明他这样做是对的,比起秦王府和东宫相敬如宾,关系亲近。定康帝想看到的反而是双方反目成仇,势不两立。

帝王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能够朝堂各种势力维持平衡,这样于家国最是有利。但是随着新势力的不断出现,人心浮动,各方势力之间的勾结联合,这种平衡很难永远维持,当平衡破裂的那一天,就是动荡发生的那一天。

皇帝得保证他自己手中握有的权力高于其他任何势力,所以结党营私是绝对绝对不被允许的。最好就是朝堂上各方势力互不相容,味十足,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朝堂上不会有人越过他这个天下至尊。

秦王府和东宫,现在可以看作是直接摊牌了,作为受益者的定康帝当然高兴。

“下午你舅舅还劝我,要多派几个人跟在你身边,当时我还说他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不派人都不行了。”事当然没有做错,错在鱼儿的年龄还小,直接被说到脸上,皇后不恼羞成怒就怪了。

“父王去见舅舅了”裴宴看裴贺之脸色红润,眉眼温和,心情看上去不错。

“嗯,时隔几年再回京,他的那些个朋友兄弟早已成为陌生人。你外祖父至今没有想通,能够交往的就只有我和你娘,还有你们姐弟两个。要是能空出时间就去陪他说说话,你舅舅那儿好东西可多着呢,你不是最喜欢长辈赐礼,到了之后只管开口索要,他定会给你的。”

恐怕这还没开口呢,就着手往外送了,鱼儿亲自开口,文清只有高兴的份儿。

“啊。”裴宴对这份兴致缺缺。他躲都来不及,还上赶着凑上去虽然说这奖励听着有些动人,可到底还是他的小命重要,他心虚啊。

裴贺之看儿子一脸兴致缺缺,有些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脑袋。文清这几年名声斐然,夏朝凡文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雁城书院一席难求,多少人为了把子孙后代送去雁城书院读书,上赶着讨好文清这个做山长的。每年雁城书院招新生,文清的大门槛都要被踩平,就是平常也是拜帖请帖不断。

到了他儿子这却反过来了,任他舅舅费尽心思的想跟他相处,他自岿然不动,反而觉得有些嫌弃。为了不和他舅舅多见面,甚至已经决定明日就回书院,美其名曰要好好读书。

“臭小子你就耍小心眼儿吧。”秦王没好气的说的。人和人之间的眼缘真的非常奇妙,明明两个人只见过一面,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喜恶。

裴宴不置可否,他实在不喜欢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像是自己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似的,谁爱跟他相处睡去呗。

第二天一早,裴宴收拾收拾就出发去了东临书院。

昨儿他耽搁了一天,肖章和安沂还专门派人送了信儿过来,问他为何没回去

裴宴并没有解释原因,不过还是答应了今天要过去。他这是遵守承诺,才不是要躲什么人。东临书院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因为日渐进入深冬,远山上一片枯凉,除了松柏再无绿色。

裴宴现在已经搬回了梅苑。东林书院的梅苑因院内种着几棵百年腊梅树而得名,每到冬春季节,腊梅盛开,远处飘香,风吹来梅花瓣儿纷纷下落,天下罕见地花海景象。

往年这时候正是梅苑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今年冷的早节气却比往年要晚些,腊梅刚鼓出了花骨朵,尚且没有开花。

上午是蹴鞠课,不过因为天气寒凉,北风萧瑟,前些日子下的雪在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没有丝毫融化的意思,蹴鞠课没法活动,所以学生们都聚在院内玩闹,散漫的很。

裴宴刚进梅苑,何子旻就迎上来了。

“兄长。”裴宴笑着打招呼,他们俩自从上次戒院开之后就再没见过,隐约从玄一那听说是爹爹给何子旻布置了任务。

裴宴没具体问,却觉得还不错,从对方成为他的伴读那一日起,身上就打下了他的烙印,如无意外这辈子两人就捆绑在一起了,更不用说何子旻出生何家。

对方越有出息,混得越好,认识更多的人,积累更多的经验,与裴宴而言只会更好。他爹爹锻炼他身边人,他只有高兴的份儿。

“阿章和阿沂都在里面儿呢。”何子旻在前面领路。

裴宴并不觉得意外,这样恶劣的天气,俩人能出来溜一圈才怪。裴宴跟着何子旻穿过一条阴凉小道到了最东端的耳房,房间很小看上去平平无奇,推开门却别有洞天。

他还是小瞧俩人了,瞧人家多会享受,两人凑在榻椅上,旁边点着铜炉。铜炉上闷着热茶,烧的咕噜咕噜的,细嗅之下满室茶香,旁边还摆着点心和橘子。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他们的做派还是没有变,怎么轻松怎么来,怎么享受怎么来。仿佛他们生来就不是吃苦的样子,被偏宠、搞特殊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