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我的大老爷 雷恩那 6423 字 3个月前

第八章

再过三日就是老太爷的八十大寿。

禾良一早来到灶房,亲手淘米、清洗蹄膀,想按爹前些天教她的方式,再试做一次「米香蹄膀」。这是老太爷祝寿的小小心意,「雪江米」要蒸得颗颗晶莹,蹄膀要炖到软嫩、入口即化、烹小鲜如治大国呢,每个步骤都得留心。

在灶房工作的下人好几个闻香全围将过来,一向温婉和气的当家主母没赶人,倒是掌勺的大厨子看不过去,把赖在大灶边等试吃的一群人全赶回去做事。

禾良忙碌着,一张脸被热气烘得白里透红,她细心守着火候,正坐下来喝着银屏递上的凉茶解渴时,德叔匆匆忙忙走来,说是「广丰号」的穆家大少登门拜访,就为见她。

她虽感疑惑,仍请厨子暂时替她看顾火候,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要走往前厅,哪知穆容华似急得无法再等,竟直接请府内小婢领他前来。

事情非同小可。

肯定出什么事了,要不,向来斯文有礼的他不会如此急切。

听了对方来访的目的,禾良小脸也凝重了,二话不说便顺遂他的请求,将他所需要的东西取出奉上。

只是禾良没料到会觑见他眼眶泛红。

「我很……谢谢你。」穆容华深深呼息,激动的心绪仍无法控制,他大手忽地包住她一双秀荑,紧紧抓着,彷佛要把满腔感激借由双掌传递过去。

「穆大哥,没什么的,你别放在心上。我明儿个再到府上探望,你快把东西拿回去,别让穆夫人等着。」她也知被丈夫以外的男人如此握紧小手,实在不合宜,但眼下状况让她无法挣扎,亦不忍挣扎,也就任由对方包握了。

然后,她听到银屏的喳呼,听到姑娘跌跌撞撞跑来的声音。

然后,她也听到丈夫的脚步声,迅捷笃实,一步步往这边来。

她内心苦笑,想着,等会儿她家的爷见到穆大哥,肯定不给好脸色看,那张桃红薄唇肯定要连珠炮般吐出刁难人家、挖苦人家,而她得费些唇舌解释了。

「混账!穆容华,你他娘的该死!」

咒声惊爆。狠劲尽现。

一头发狂的「蛮牛」冲了过来!

禾良全没料及,游大爷会冲动如斯。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自制内敛,即便再如何恼怒,也是冷着脸、勾着唇,嘴角笑笑再笑笑,「凶残」的报复手段掩在冷峻表相之下,哪会这么野蛮火爆,怒恨外显,连句话也不问,一来就动手!

砰!磅!

一阵疾风扑面,她下意识闭起双眸,碰撞声爆开。

「少夫人,危险啊!」银屏靠得很近,像挨着她在尖叫。

心脏被很掐一把似的,她急喘,倏地挣开眼睛,眼前景象让她瞬间白了脸。

发火的游大爷把上门的无辜访客一头撞倒,那冲撞力道十足,把粮仓的板墙都给撞裂,他压着穆容华,扬臂就是一拳,穆容华吃了他两拳后开始抵挡反击。

游岩秀猛地被推开,躺在地上的穆大少还不及爬起,他挥拳又要欺上。

「你干什么?」禾良挤过挡在她身前的银屏,拿自个儿去挡丈夫的拳头。

「少夫人啊……」银屏吓得软脚,抱头尖喊,险些昏厥。

此时,听闻声响的府内下人全跑来了,连德叔也在,但没人敢动,全变成石头像似的,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惊人的对峙。

游岩秀的拳头没有落下,他及时收住了。

那抹娇小身影忽地闯进他发泄怒火的范围,脸容苍白地挺立在他面前,她黑幽幽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直视他,眉眸间惯有的温暖神情不知藏哪儿去。他恼恨地瞪住她,左胸激越的跳动几要撞破胸骨。

「我才要问你干什么?」无法如她那样问得沉静,他冲着她低吼。「本大爷揍人,你挡什么挡?你、你……你挡什么挡?怀着孩子还这么莽撞,你到底挡什么挡?」混账!该死!他差点打到她啊!

「我莽撞?那秀爷就不莽撞吗?」她唇瓣都白了,胸脯起伏明显,显然也被吓着,但依然倔强地站在那儿,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你说『世仇』,是从哪一世结下的仇?」她还试图跟他讲理。

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堵到,他涨红脸,拳头当空一挥。「就从我这世开始结的仇,不行吗?等会儿我就取笔墨把这事记到家谱里,教游家后代都给大爷我记住,咱们跟姓穆的有仇!」

禾良抿唇不语,柔润的下巴因抿紧的嘴而微微颤抖,眸光仍黑幽幽的。

她不说话,游岩秀可急了,才想再叫嚣几句,被揍得半面红肿、嘴角直流血的穆容华终於摆脱昏眩,站直身,就站在禾良身后,他们两人从同一角度看他,那感觉相当恶劣,彷佛该死的穆大少和她才是同一国,而他被敌视着,他是他们的敌人。

「你过来。」他压下莫明的恐慌,硬声命令。

要是在以往,禾良总顾及他的面子,尤其在旁人面前,她更是顾他、护他、凡事听他,把他宠成大老爷,他要她过去,她一定遵从,但是今日……

「你过来!」他再道,两眉翻飞了。

听到身后有动静,禾良转头瞅了一眼,一见到穆容华那张俊脸的凄惨样,哪还有心情去管游大爷的命令。

过意不去啊!

真的、真的好过意不去!

她心头一拧,眼泪差点掉出来,随即掏出帕子帮穆容华止血。

她持帕子的手才贴近对方冒血的嘴角,忽地听到丈夫一声吼,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落入一副急遽鼓伏的男性胸怀里。

「滚!」狠瞪「世仇」,游岩秀表情严厉,若非怀里人突然攀紧他臂膀,他才没这么容易就善罢干休。

丢下话,他抱着抢到手的人儿转头就走。

一路回到「渊霞院」,游岩秀将前厅的门题上,将内房的门也踢上,把依旧不出声的妻子抱上床榻,他把两人的鞋都脱了,放下床帷,小小空间里气氛凝重,他不让她闪躲,逼她不得不面对他。

「看着我。」他盘坐挡在那儿,要下榻必须通过他。

禾良一手抚贴肚子,呼息缓长,扬睫看向那张气愤俊脸。

「跟我说话。」大爷继续命令。

「……说什么?」她宛若叹息。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不要她沉默不语,那会教他心慌意乱,彷佛……好像……她哀莫大於心死,已不愿理他。

她咬咬尚未回复血色的唇,应他要求,出声问:「秀爷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就伤人,怎能这样?」

他额角穴位跳动如豆。

「这里是游府,不是姓穆的地盘,他闯进来已经不对,他还跟你说话,站得那么近,还……还握你的手握得紧紧的,一双眼贼里贼气,死盯着你看,本大爷不打他,难不成还夸他吗?!」揍了人,他的手也会痛,她不来关心他的手,却只关心人家的伤!可恶!

「穆大哥登门来访,是我让德叔请进来的,他光明正大,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他光明正大?他光明正大?!」面庞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气得连连变脸,他倒笑了,边点头边笑。「好啊,我倒要听听,你口中的穆大哥究竟有多光明正大,竟然趁我不在才登门造访,硬抓着你不放!」

禾良拚命要自己别动怒,别跟着他一块儿发脾气。

她的这位爷不闹即罢,一旦性子被挑起,闹起来要没完没了。所以,她总得多让让他,她让得很习惯了,再让他这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待她仔细跟他说过,他会听的,一定会的……

「他来找我,是为了讨『雪江米』。」她直视他窜小火的杏目。「他说他娘亲昏昏沉沉病了好几日,前些天才见转醒,但胃口一直不好,好来穆家厨子用『春栗米铺』送去的『雪江米』熬了碗素清粥,穆夫人把粥全喝完了,还吃下不少配菜。」

「他要讨米,尽可以到街上讨!」

禾良摇头急道:「你也知道,这城内只『春栗米铺』才有进『雪江米』,穆大哥早去过米铺了,爹告诉他,今年的『雪江米』能进多少,还每个准儿,而去年进的货卖得仅剩唯一一袋,已被我拿走。」

一听,游岩秀登时想起。「你要做『米香蹄膀』,自然需要那袋米。」等等……等等!他该是忽略了什么……粮仓板门大大开敞、姓穆的既激切又感动的表情、那混账紧握她双手不放……两眉压低,双目眯了眯,他声音沙嗄,慢吞吞道:「告诉我,你没把那袋米给他。」

「我给了。」禾良一脸平静。

他像被重捶一拳,五官略皱。「你只是见他可怜,赏了他一些。」

「我全给了。」她坦然看他,专注看他,吐出的气息越来越温热。「穆夫人重病初醒,能多进食是好事,她想喝『雪江米』熬煮的粥,我当然全给了。」

「那你拿什么做老太爷的『米香蹄膀』?」语气阴森森的。

「『春栗米铺』有好几种米可拿来替代,我明儿个回米铺一趟,爹能帮我选。」

替代?替代?!

他目中小火陡地窜高,火大了。「我不要替代的玩意儿!我就要最好的,我要老太爷在寿宴上吃到最好的!」

她用力持平噪音。「我也想老太爷吃到最好的,我……」

「不,你不想。」他恨恨阻断她的话。

想到她被握了手也不懂挣扎,姓穆的一开口,她乖乖就把东西奉上,他要她过来,别跟姓穆的站在一块儿,她不理,却心疼起人家,还拿帕子要替对方拭血……越想,他心头越纠结,脑子越沉重,恼恨得无法控制。

「你偏心!」他不讲理地指责。「你为什么顾着别人,不顾我?为什么心向着别人,不顾我?」

「……什么?」禾良明显一怔。

他、他说了什么?

她听他低咆,看他紧握双拳,心脏被某种无形力量掐住。

她心在痛,为着某个很诡异的职责,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似乎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脑袋瓜依旧黏在她颈子上,但没办法动,昏沉沉的重量猛地往下压,压得她只能凭本能呼息。

「你说……我偏心……」她陷进迷境般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