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站在纽约自由女神像的对岸广场,拍摄着代表纽约精神的女神像,也有一
些街头艺术家在那里表演,他们面前盛钱的容器中,总是有着不多不少的铜板与纸钞。
但这一切都与苏黎无关,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与达西会面。
良心说,那天达西在梅茜百货公司丢下她,她本不想再理会这个把话说绝的男人,可是昨晚她刚失业
,而他又说有新的工作机会想和她谈谈,她也就暂时放下成见,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距离他们见面的时间已过了十五分钟,他还是没来。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意志不坚与无知。
她给过达西许多次机会,但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情形:他冲到在先,强加解释在后,最后又不欢而散。
看来,今天大概也是这种模式吧?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与其如此,不如再去找一份工作。
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声:「苏黎,别走!」
她转过身子,昨夜脸上糊掉的妆已为净白的脸蛋所取代。
「对不起,我冲到了,实在是……」达西连跑带叫地奔至她的身边。
她咬着唇办没有阻止他说话,但也没有答腔。就像认清一个人的底牌,任他喊着手中仍有王牌时,依
旧处之泰然。
达西发现谎扯不下去,苦笑道:「你不再相信我了,对吧?」
她还是那抹淡笑。
「OK,OK,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达西脸色一整,有点不明白几天前还有点好骗的苏黎,怎么
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快说吧,待会儿我还要上课。」她自父亲重伤后已旷课多日,再不去上课,只怕会被当掉。
「老天,你还去上那个永远找不到饭吃的神学课?」他夸张地拍了下额头。
「不准污蔑神!」她有些激动地反击。
他冷哼了下,又摇了摇头,「我没有污蔑你的神,我只是不相信弛的存在。」
「Stop!」她再度出声阻止。
「OK,算我没说。你到底要不要打零工?」他问。
「那得看看是什么样的零工。」她学聪明了。
「到我乐团演唱。」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似有隐言。
「那个女人不唱了?」她不可置信地反问。
「她?别提了!这女人除了叫床的功夫了得之外,歌声简直不能听。」他将对方批评得一文不值。
苏黎为他的行径大感摇头,前些时日,他还说她的歌声和自己不相上下,今日却……
「我想不用了。」她决心和他划清界线。
「先别拒绝,我对你和对她是完全不同的,谁教我们是旧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准备带她过海。
「放开你的手,我哪里都不去!」她努力地挣扎。
「我知道你需要钱。」他还是没松手。
「那又如何?」她的心头一惊,他是如何得知她迫切需要收入?
「短期之内你将如何快速增加收入?纽约市又不是慈善之都,在这里没有背景、没有人际关系,就只
有领救济金外加等死的份。」他血淋淋的剥开事实。
「你又能提供什么机会,且不要我付出我不愿付出的代价?」
「苏黎,我真弄不懂你,好歹你也在纽约长大的,难道不明白,这个城市没有白吃的午餐或晚餐的道
理?你想快速赚钱就得付出代价。想成为乐团的主唱,红遍纽约,甚至全国,要打通多少关节?这些事与
人有些是可以用钱、用人情摆平,有些就是祭出你自己,你还不明白?」他越说越大声。
她算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道,若想以歌声赚取报酬,而且是较多的报酬,是不可能不出卖自己的。
她再度咬了咬唇办,「谢谢你,达西,我们到此为止吧!」
话尽,她转身就走。
他一把扯过她来,用力之猛,让她疼叫出声。
在他们不远前方的撤拉弗,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也为她感觉心疼。
「你想干汁么?」苏黎边喊边揉着疼痛的关节。
「我很抱歉弄痛你,我只是要你……」达西仍然想辩解。
「我说到此为止,结束了,你还不明白?这钱我赚不起!」她再次往前走。
达西在后方大骂:「×女人!自命清高个什么劲儿?你不干,还有许多女人等着捡呢!」
她越听越难过,自责不该来这一趟,真是自取其辱,泪水就这么合着冷风自脸上滑下。
苏黎拚命往前走,当然不知道后方跟着撒拉弗。
自从他觅得苏黎,及明了她风雨飘摇的际遇后,他就无法自拔地想接近她、保护她,甚至希冀随时伴
随着她。
这也是他或明或暗出现在她身边的原因。
自她出现后,工作好像已不再是他的第一顺位了。
他一语下发地与她保持三步距离,保护着她,但她却以为达西又跟了上来,发泄似地嚷道:
「别再跟着我,我不会出卖我的灵魂。离我远一点!」
撒拉弗仍不发一语,依然踏着稳健的步子跟着她。
「你不懂吗?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一个转身,就看见金光照在撒拉弗那近乎完美的脸蛋与头发上,这幅天使降临般的画面,让她一时
说不出话来。
撒拉弗定定地看着她,今早的苏黎有一种独特的美,清新干净得像晨光的露珠,就连梨花带雨的脸庞
也似经过雨水冲刷的荷叶,让他感到格外的震撼与心动。
「是你……我……我以为……」她期期艾艾地说,语不成句。
对了,他是之前在拳击赛时短暂交会的男子,难怪昨晚她觉得他面熟。
「是我。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好温柔,也有点熟悉,就像……像那个一再帮她、救她,令她莫名心安、想依靠的蒙面人。
突然,她想放声大哭。她一点都不好!
父亲重伤,生死未卜,昨夜失业,今晨再次遭人残忍的告知必须牺牲肉体才能餬口,还有旷了好些天
的课不知会不会被死当,更惨的是,她所学的科系根本找不到事做。
但她没有真的痛哭失声,只是无一言地望着他。
昨夜因为过於担心父亲的病情,也就没能仔细打量他,此刻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是那么地俊美,肩上若
再加上一对翅膀,俨然就成了画家笔下的天使。
她不能理解,他的衣着、他的气质,在在显示此人来自高贵的家庭,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理会一个
一贫如洗的纽约女孩?
尽管如此,她仍强忍住悲伤关心道:「你的亲人脱离险境了吗?」
她以为他昨夜之所以出现在急诊室,理由和自己相同。
挪拉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温柔地间道:「那你还好吗?」
「我……」当然不好。可是该怎么和一个看似熟识已久,事实却不然的人说明呢?
「生命很奇妙,很难预测,也永远无法真正准备好。」他试图让她的心情好些。
「你不会也读神学系或是医学院的吧?」在这个大都会,会有这种想法的人还真少见。
他轻轻地勾唇浅笑,「你比我想像中的还风趣与乐观,相信是深受你家人的影响。」
她也笑了,「你比我更懂得风趣与赞美。」
「为什么?」他认真地睇着她。
「因为从没人对我这么说。他们总是说:『小黎你太严肃了,放轻松点,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来
顶,别让看不到的神放弃你及时行乐的机会。」她学着那些人的模样与声调。
「那你怎么回答他们?」他想多了解她一些。
「还能怎么说?」她两肩一耸,一脸莫可奈何。「唉,这是个金钱至上的世界,小至贩夫走卒,大至
官员商人,每个都得为钱奋斗。就像我父亲,为了我及让我们过更好的生活,才搏命演出。」她的眼眸有
着压抑的泪光,却怎么也不让它流出。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还算陌生的男人面前,说出自己的事?昨夜,她甚至毫不设防地就在他身边睡着…
…
他霍然发现:心间那个因多年前的创伤而层层封闭的坚固壁垒,似乎被她的泪光慢慢蚀穿,让他想将
她拥入怀中,分担她所有的忧愁与无奈。
苏黎撇了撇唇,又看了他的衣着一眼,「你应该不会经历这样的考验。」
「我的确没有你那样的经历,这要感谢我的父母。但我经历更多丑陋的事,例如我必须在一群批着人
皮的豺狼虎豹中,取得我应得地报酬。可笑的是,当我赢得了既得的利益后,才发现自己也是鲜血淋漓。
」他谈着生意经,这是一般人不明白的游戏规则。
她再也笑不出来,「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你说得对,很有见地。」
「谢谢你的再次夸赞,善良的天使。」她自然地将他的外型和美好的言词,与天使想在一起。
「我没这么好,也谢谢你的赞美。」他说,「你父亲受伤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做?」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答话:「我很贪心,我希望一天有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他不懂。
「这样我可以有二十四小时多兼几份差,另外二十四小时可以陪我父亲、读书……」她耸了耸肩,「
这样我可以不必出卖灵魂,而得到更多的报酬,以便支付医院及生活的一切所需费用。」她苦笑着,「很
贪心,对吧?」
「你这叫贪心?」他好心疼她的良善,几乎想将自己可以给的通通给她,但他知道,她绝不会接受,
於是改弦易辙:「如果有份工作可以让你不用向天父祈求每天有四十八小时,便可赚得你们的日常所需,
你会接受吗?」
「你……」她有点惊诧。他们才认识不久不是吗?
「我吓着你了吗?」他体贴地问道。
她匆而转惊疑为轻笑,「我不是纸糊的,不会这么容易被吓着的。你相信吗?我还会些拳击呢!」
「我相信你会,而且是拳击的皮革做的。」他幽了她一默。
看来不能单刀直入的和她谈工作,她的坚持与原则已从一些小事显示出来。
她先是开怀地笑了笑,然后正经地说:「我还是要向你致意。你的亲人也在困境中,却还顾念我,我
想……你是个好人。」
他忽然不知该怎么接下文,停顿了下后说:「我没你说得这么好,但我极可能因为你的认同而变得更
好。谢谢你.你好好保重:永远记住--天助自助者。」
「我会尽量记住,谢谢。我先离开了,再见。」
「再见。」
苏黎转身走了几步之后,突然转过身子问道:「先生,忘了请教您贵姓?」
「安爵。」他以英文发音回答她,这姓也是「天使」之意。
「天使?」真有人姓这个姓氏?好特别。
「对,就是这个音。」他朝她肯定地笑着。
登时,她感到金光从他的顶上向四周洒下,让她有种圣洁的感受,耳边似乎也传出圣乐……
或许就是因为他像天使,所以她才会不自觉地想靠近他、信赖他,对他不设访吧?
「再见了,天使先生。」她朝他挥挥手。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