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花自天空缓缓降下,这是纽约今年的第一道雪。

耶诞快到了,全美最大的梅茜百货公司前只见熙来攘往的人潮与车阵。

耶诞节对美国人而言,是个合家团聚的重要日子,互赠礼物是他们的习俗,当然也有情侣会在这一晚

互定终生,浪漫极了。

在欢庆的气氛感染下,即便是行色匆匆的人们,仍不忘向迎面而来的人们说一声︰「耶诞快乐!」

然而如此热闹的气氛,却与梅茜百货公司门口前那个引领期盼的落单女孩,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没有华美的衣裳,没有保暖又时髦的雪靴,仅以毛线帽将那头长发塞进里面,再以遮雪耳罩力求保

暖,双脚则是穿了双拳击赛选手专用的球鞋,草青色的过时雪衣勉强称得上保暖。

高挑、美丽的她,气质非常特别,宛若极地的蕨类,有着不畏风雪的毅力,却又十足柔媚,尽管旧衣

旧鞋让她看上去并不是这里最起眼的女孩,但她就如烛台上的蜡烛,尽量绽放她所有的光芒,只看对方是

否为有心人,能一眼看出她的独特。

三十分钟过后,苏黎暗自叹了口气,他又冲到了……

她本想放弃,又有点不甘心,因此不断自我安慰,对方一定是堵车赶不及。

傻气地又等了十分钟,仍不见他来,苏黎不甘心地将手表靠近耳边听了又听,表在震动,表示没问题

,是和她约好的男人有问题。

雪越下越大,她的心情也如这自天而降的雪花冷到极点。

心情沉重的她,顺着身后的路灯缓缓地滑下,最后索性蹲在地上,抱头深喟。

突然一声刺耳的煞车声传进她耳里,接着便听见一个男人的指责声︰「你蹲在地上干嘛?难看死了!

苏黎这才从挫败与失望中站了起来。

「达西,你终於来了。」她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

「嗯。」头戴黑色安全帽的男子,完全没有拿下它的意思,对於自己的冲到也无丝毫歉疚感。

「我可以去你的乐团唱歌了吗?」苏黎不介意他的无礼。

「苏黎……」他停顿了一会儿。

「已经有人了?」她马上猜测道。

「嗯。」他应声。

她再次暗喟,没有接话。

「Sorry,那我走了,有机会再聊。」达西无情地发动引擎,随便丢了一句应酬话:「耶诞快乐。」

苏黎苦笑地望着他急於丢下自己的背影,「哦,你也是。」就在摩托车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快步跟上

前,「达西,等一下。」

「干嘛?」

他煞了车,回过头看着她那清爽又带有几分苍白的脸蛋,心想她大概是在雪地站太久了,忽然有点内

疚,但很快又将这想法给抛开。

「昨天以前你不是说我的声音没有人比得上吗?怎么今天就……」她很疑惑地追问。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他吊儿郎当地反问。

她蹙了一下眉心,还是决定弄明白。「真话。」

「你的声音是不错,但也有一些女人的声音和你一样美妙,最重要的是她们敢脱、敢卖弄风骚,你呢

?」他血淋淋地刨出真相。

「我……」她登时面色如土。她当然做不到。

「再告诉你无妨,昨晚我和那女人上床了,今天她还得和唱片公司的老板睡觉,你做得到吗?」

不待苏黎回答,达西再次发动引擎,「这就是纽约,也是现实。Bye,『Good Girl』。」他故意讽刺

她的守身如玉。

苏黎目送达西飞驰远去的摩托车,一颗心彷佛被失速的车子辗过,碎了,而且变得血肉模糊……

她自小就在唱诗班里唱歌,大家都说她的声音有如天籁,可以直达天听,为神所喜悦,可是母亲遽逝

后,和身为拳击手的父亲相依为命的她,上教堂的次数也就渐渐减少。

如今父亲年事渐高,她实在不忍再让他出赛,所以她希望以自己的歌声,为他们贫穷的家庭唱出一条

康庄大道,可是天不从人愿。

在大城市想出头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他们这种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小老百姓。因此一些人便出卖

灵肉,期望借此扶摇直上。

本以为达西好歹也是他们的邻居,对她也有些好感,应该会帮她的忙才是,怎知他也和外面的男人一

样,要她的身体,也要她以身体去交换演出的机会。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再次蹲了下去,泪水合着雪花缓缓滑落。

她低啜的悲凉画面在吵杂的纽约街头本不会有人听见或是理会,可是却奇迹地有人发现。

一辆车头有着白金手工打造的天使的劳斯莱斯,从不远处的前方缓缓驰近梅茜百货公司。

车中后座的男主人正值而立之年,温文俊美,眉间带柔、眼目含笑,是个让人一见就会永远记住的绝

代男子。

若有人以天使来形容他,还真有几分相似。他俊美皙白的皮肤与不受世俗沾染的气质,仿似天生的贵

胄,又似从天而降的使者。要不是他坐在这辆豪华的轿车中,还真会让人以为他来自天际。

他恰好瞥见蹲在路旁的苏黎,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这幅画面好熟悉……

他想起来了,这个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的梦中出现过,而且前三个晚上,他连续地梦见了这样的画

面。

尽管梦中的片段如此短暂,他却对梦中的女孩印象非常深刻,她就像现在这女孩一样蹲在路旁,并以

手抱着头,他还可以感觉到梦中的自己,为那女孩的一切感到隐隐的心疼……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那个梦中的女孩感到心疼,但他就是知道对方有很多的委屈说不出口,并且

能感同身受。

「单同,开慢点。」他轻声地提醒着司机。

「是的。」

他在心中默数……一、二、三、四。

苏黎忽然抬头,看着下雪的天空,久久没有望向别处。

撒拉弗近距离地看着苏黎的脸,心跳在这一刻彷佛停止了。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仰角的角度,就是那张沾了雪花与泪水的悲凉画面让他心疼……

那个梦中的女孩、纠扯着他心的女孩,真的存在!

不知为何,他的心一阵无来由的心疼,让他再也忍不住想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分担她的哀伤,并轻轻

拭去她的珠泪。

当下,撒拉弗打算下车找她。

铃……他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将他失神的心绪拉了回来。

撒拉弗深吸了口气,眼下这特别的铃声是有特殊的意义,它提醒他必须立即赶到招标的会场,因为有

个古董商准备释出一座代表炽天使「撒拉弗」的六翼四臂雕像,如果他去晚了,另一个和他企业一样庞大

的财团负责人--拉菲尔,铁定会将它买去。

已然恢复冷静的撒拉弗,关掉手机铃声,面无表情的命令:「全速前进。」

「是的。」司机单同有力地应道。

苏黎在这时站了起来,无意识地望着这辆劳斯莱斯。

她当然看不见反光车窗里的撒拉弗对她流露出的心疼,他却将她的表情看得十分清楚。

他对她惹人怜爱的美留下深刻的印象,心中蓦然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们绝对会再见面。

车子越驶越远,雪越下越大,直到后车窗的雪花完全将玻璃覆盖住,让他再也见不到苏黎的身影,撒

拉弗才转身坐定。

单同机灵地询问:「老板,要不要我调查那个女孩?」

「不用。」撒拉弗将目光调向手中的公文,一颗心却还是收不回地留在梅茜百货公司的门口。

单同不再说话,静静地继续开着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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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今晚可以不出赛吗?」苏黎看着父亲正在做拳赛的准备,有些不安地说。

她今天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这场拳赛……不会太顺利。

苏吉利用力地朝沙包挥出一拳,坚决地说:「黎儿,别再劝我,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做这件事。」

「爸,拳击赛是二十五岁以下年轻人的天下,你--何必呢?再说,我已可以养活自己及照顾你,你

今晚就不要去嘛。」她哀求道。

他停止挥拳,语重心长地反问:「孩子,观众花钱去看拳赛是为了什么?」

「爸--」她不愿据实回应。

「就是寻找刺激!我知道以我的年龄上场只有被当成沙包的份,但是这是我的职业,死也要死在擂台

上。」他说得悲壮。

「可是我不要你--去送死。」她的声音有着压抑的哽咽。

「谁说我一定会死?」他有种被点破的恼怒,全力地击打沙包。

「算我失言,那今晚我要当你的助理。」她收拾忧戚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决心。

「那种地方你少去。」他边挥拳边阻止。

「我以前也常去。」她不妥协。

「现在不行。」

「为什么?」

他停下挥拳的动作,用力拔下手套,「你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可以让那里的男人将你生吞活剥吗

?」

那地方是个充满野性的男人世界,是个暴力、刺激、肉慾横流的地方,如果将她这美丽如花的女儿置

於其中,不等於将羊送入虎口吗?假如他败北,那么她这么个娇弱的女孩家该如何全身而退?

「爸,我会保护自己,我会将自己打扮成男人的样子,求求你,我只是不想在你--受伤流血时,我

不在你的身旁。」她说着,珠泪已在眼眶打转。

苏吉利犹豫地凝视着这个美丽绝尘的女儿,感慨地答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爸爸,谢谢你。」她松了口气,立刻上前抱住父亲,讶然发现父亲的背部肌肉已不如当年那么

结实,这对一个拳击手是个致命伤,她的心更加忐忑不安。

「唉,也许我选错行业了。」他轻轻推开女儿,「准备吧!」

「是的。」她收起忧心的情绪,向父亲行了个军礼。

「你若是个男孩……」

「爸!」她阻止他说下去。

「对,女孩也好。女孩比男孩贴心,我该知足了。」说着说着,他就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她望着父亲的背影,心痛了起来。

母亲早逝,父亲一人身兼母职,多年来一直以拳赛养育她,但总是有一餐没一餐的。为了不让父亲太

过劳累,她自高中就开始打工,直到现在就读研究所,还是努力半工半读,就是希望早点扛起家计,让父

亲安享晚年。

希望这一切不会太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