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抛却身世,她什么也不比自己强,更没有比自己高出一等。
她并无应答,只是承受。
贺明漓扯了扯唇,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恶毒女配,狠毒又无情地在欺辱着人。
“你明明是孟家的孩子,可你不回自己家,将这里当成了你的家。我妈妈身体不好,可你从来没有顾念过她,他们在你眼里从来不是考虑的对象,只有这里的爸爸妈妈,才是值得你费尽心思讨好与卖乖的人”她将孟芷看得太清,比起孟芷在意的那些事情,这些才是她最讨厌与排斥孟芷的理由,而不是什么锦绣荣华。
她越说越直白,再隐晦的心思,也全被她剖明。就算再厉害的巧舌如簧去将这些粉饰在此刻也都显得无力。
孟芷始终不语。贺明漓说得没错,她与那一家就是没有感情。
余婉怔怔看着她,听着她仍称呼孟妈妈为“我妈妈”,在那一刻,不可思议写满了她的双眸。她的心底漫上了一层很深的难过,好似,她努力了这么多年,依旧是没能将孩子彻底变为自己的女儿那般的难过。
贺修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快要站不住的她。
今晚不仅是触到了她不能碰的逆鳞,还在告诉她她这么多年所在意的事情,她终究还是没能得到。
可是贺明漓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她同孟芷说“你想留下,你留吧,我要回去了。”
余婉瞳孔急剧一缩,她从丈夫怀里站起来,猛地抓住她手腕,“回哪去回去哪你不要妈妈了是吗”
“漓漓,妈妈都会改的,你不能不要我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孩子啊”她近乎偏执与癫狂,哭声哀痛,“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回去的。我才是你的妈妈啊”
“可是你们也说过,我长大了就能回去。你们说,等我毕业、结婚,成为一个大人的时候,我就是长大了。”
与她相比,贺明漓显得格外平静,只是轻抿下唇,说了件事
“我毕业了,而且。”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想到刚才同傅清聿说的话,她敛了眸光,将刚才自己分明还说要“考虑”的话,当成一个事实平静地叙述了出来。
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到后面余婉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
仿佛全天下都在与她为敌,要抢走她的孩子,而她要与全天下对抗。
贺明澍于这时回来,他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去叫醒了两位老人,同他们一起过来制止这场纠纷。
老太太脚步又急又快,匆匆赶到,拉住了贺明漓的手,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防着防着,没想到还是来了。
贺明澍搂过妹妹的肩膀,轻拍着,以作安慰。
她面上是很平静,可是焉能知道她心底不是难过着的呢。
贺明漓捡起了手机,要回房间,临走前,她还是留下一句“我很快就搬出去。”
孟芷不走没关系,她会走。
在听到贺修怀的那段回复的时候,在听他说着孟芷的种种不易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想这件事。
更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不想和孟芷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了。
而且,现在就算孟芷要走,她好像也更想要搬出去。
一场彻夜的闹剧在贺明澍的强行插手、强行叫停下结束。
所有人情绪都过于激动,都很需要冷静。
贺明漓回房间后,只开了盏小灯。
她感觉太累了,身心俱疲的那种累,情绪也提不起来,跌落至最底。
她点了几下手机,屏幕从中间碎开一大道,好在触屏功能还能正常使用。
她给傅清聿发着信息。
刚刚话一不小心已经放出去了,“考虑”自然也就“考虑”结束了,她能给出“答复”了。
不过,即使是在这种毫无心情的时候,她也没忘“使命”,谨记着问了声“那我可以要你的小机器人吗”
得到答复后,她心满意足。空寂了一整晚的心,好似也于此刻稍稍回温。
确认完领证的信息后,她就关了手机。
实在是没有心情。
迷迷糊糊间,在床头靠着靠着便睡了过去。
傅清聿是在深夜抵达的贺家。
其他人都已经回房,大厅里只有贺明澍。
听见动静时,他连头也没抬,只继续泡茶。泡好后,端起一杯放到一个空座位前。
傅清聿看了两秒,走过去,径直开口“明漓呢”
他面色多少凝重些。在没看到人之前,他不可能放心。
不止傅清聿有话说,贺明澍也有。
刚才贺明漓留下那些惊雷般的讯息后便离开,却留下他们到现在还消化不了。
他还没毕业的单身的妹妹,一转眼跟他说要结婚了。
他撩起眼看向傅清聿“你们要结婚”
傅清聿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和家里摊了牌。
原想着她可能不好说,他准备亲自上门来商议,这回倒是直接省了步骤。
他应得很快,颔首道“是。”
贺明澍没想到他是真敢认。
他皱眉,“据我所知,你家与桓家正准备姻亲。”
“只是有这个打算,但不算落定。前几日我已经亲自前往宁城解决了这件事,傅家与桓家的婚事打算已经取消。”
那也不对。
贺明澍拧紧眉,提醒他“那是我妹妹。”
“不是我妹妹,没有伦理与道德上的枷锁。”
贺明澍“”
他噎了下,继续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突然的就要转变为夫妻关系吗”
“是。”
“傅清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不想,对方施施然答说“兔子不吃,我吃。”
贺明澍对他彻底无语了。
他想问贺明漓到底是从哪找来的这么个人,可是一想,哪里还用问,答案自己不是知道吗家旁边找的。
他依旧是拧紧眉,只道这件事实在是太荒唐,他们像是在玩过家家,或者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这两人完全就不可能像是一对夫妻,他也根本想象不出来。
傅清聿没有时间再与他耽搁,快步往她的房间而去。却在他走至旋转楼梯处时,贺明澍跟着站起身问“她说要搬出去,是和你一起吗”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只低声道“我知道了,回头给你个答复。放心。”
他们是同龄人,相差无几。
也是相熟的朋友,商场上也有打交道。
可是现在,他说他要做自己的妹夫。
贺明澍依旧是觉得这个事情很荒谬。
只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头痛欲裂,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件事对他带来的冲击也减缓了许多。
至于愿意抬手放人进去
不过是想着,兴许他现在能叫她开心一点。
傅清聿屈指敲门,却等了一会也不见里面有声音。
他给她发的信息也依旧是没回。
思忖了下,他请贺家的一位阿姨帮忙进去看看。
毕竟是她的房间,没得到她响应,他不方便直接进去。
阿姨看完出来,同他说“傅先生,没什么事,小姐只是睡着了。”
傅清聿眉心轻折。他又问起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阿姨叹了口气,也不瞒他,说今天小姐同家里大吵了一架。
他们吵得太凶,当时其他人并不敢靠近,也就是后来少爷回来了才能制止。
傅清聿的预感果然没错。
他推开门进去看她,在看见她睡着的姿势时,本就蹙着的眉心拧得更紧。
这样的姿势都能睡着,也不知是将她累成了什么样。
他走过去,掀开被子,手伸进她的腿弯,想将她抱起,重新安顿睡下,却不想,在将人放下时,她被扰醒,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似是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幻梦,喃喃地叫了声他的名字“傅清聿”
他动作停了一瞬,继续将她放好,“嗯。”
好像,在他的那一声落下后,她就没忍住酸了下鼻子。
原来,只是一道声音,对人的影响就能这么大。
贺明漓忍了忍情绪,也不知梦醒了没有,她问了个之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那个,桓家”
“没有什么桓家,放心。”他道,“既然跟你提出了,就肯定是处理好了其它所有的事情。”
贺明漓被解了疑惑,又被定了心。
她的睡意也跑光了,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薄绸锦被自身上滑落。
他拉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静静的,没有说话,给她足够的安静空间,只是将水端给她。
等她自己想好了,想说了,她就会开口的。
果然,不过须臾,她垂着乌睫,闷闷地开了口
“我和他们吵架了。”
“闹得也很不开心。”
“因为我和孟妈妈,就是我以前的妈妈,我跟她的联系被我妈发现了。”
贺明漓默了默。
恐怕谁也想不到,那是她刻意安排让余婉看到的。
也就是说,今天这场矛盾,其实是她主动诱发的。
她轻眨了下眼,忽然无意再说那些,而是眼前一亮,抬起眸看向他说“傅清聿,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江城看看好不好”
他眸光微凝,看着她说。身上气场却是柔和的,不似平时的冷硬,无形中也在给人递加与他说话的诱导。
在这种无意识的牵引中,她主动继续道“那里很漂亮,有大片的草原,可以骑马,可以去山上采蘑菇,可以看到整片的花田现在快十月了,那里应该快下雪了,还可以看到很漂亮的雪景。”
傅清聿轻勾了下唇,他状似无意地一喃“是么带我去见家长么”
贺明漓差点、差点没反应过来。
也差点没能接住他的招。
他、他
她明明好好的在跟他说要带他去玩,他却是主动联系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
不,不是他的问题。是他们的关系转换得太快,并且太急,就跟连过了三个急转弯一样的急,冲得人头脑发懵。
他适应了,而她还没有。
他已经在参加百米跑,而她还在学走路。
在那一刻,贺明漓意识到了他们在成人游戏里成熟与老练的差距。
她慢慢反应过来,僵硬点头“对。”
傅清聿自鼻间逸出声轻笑,“行。”
他懒懒地坐在那里勾着笑,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影隐在半明半昧处。
这一幕莫名很是暧昧。
贺明漓只是在想,既然他们要结婚、马上要结婚,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就可以任她左右
那件黑衬衣的扣子,现在解了两颗。
而她会解开第三颗。
这种行为叫什么呢
肉还在肉摊上,她就已经想好了红烧过后的味道有多香。
傅清聿凝着她,只问“晚上想在这住么还是想去外面住”
她刚和他们吵了一架,如果现在不想住在这里,他可以带她离开。
贺明漓只是摇摇头,“这么晚了,不折腾了。”
也不差这一晚了。
她刚刚已经同他们说了要搬出去的消息。
原先是有过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她连房都还没看好。如果马上就要搬的话,确实是挺麻烦。
贺明漓眸光流转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傅清聿明显感觉到她眼睛亮了亮。
他淡淡扫她一眼,言简意赅“说。”
贺明漓早就习惯自己在他面前被了解得透透彻彻。
只人畜无害地望着他,单纯地问道“傅清聿,你的清溧湾还有空房吗”
灯光下。
傅清聿眸光微顿。
旋即抬眸,漆黑的眼眸沉静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几秒钟,缓慢地在流淌。
她看着他凝着她的眼睛,给出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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