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盼儿,你胆敢再说一次?!」

御书房里,一向只跟皇上卖乖撒娇的东方盼儿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玉石地砖上,东方显冷着脸,鲜有地动了怒气。

「朕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如此忤逆,都怪朕对你太过宠溺,才会宠出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东方显紧握的拳青筋浮起,指节泛白。

「皇上,郡主还小,不懂分寸,您别气坏了身子。」一直静立在一旁的愉妃见东方盼儿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只好上前来劝和着,她窍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东方显的手,安抚着他激动不安的情绪。

「她还小?她都快要嫁人了。」在愉妃的安慰下,东方显的怒气显然平息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东方盼儿,长叹了一口气。

「看在愉妃的面子上,朕不跟你计较,只当你从没说过,朕也没听到今天这些混帐话。这段时间,你不要总出宫去了,老老实实呆在寝宫里,等中秋一过,朕会着手安排你和万征的婚事。」

东方显面色凝重,此刻他不再是一个兄长,而是一个君王,权衡利弊,用手中可利用的一切帮他实现最大的价值。

万家,是他必须拉拢的物件,他绝对不能放弃。

「皇帝哥哥,我真的不喜欢万征。」东方盼儿倔强地不肯低头,泛红的眼眶里已经涌起了水雾。

她知道,为了东炽的江山,皇帝哥哥曾经犠牲很多,可是最后,他也得到他心爱的女人,为什么偏偏转过头来又要犠牲她呢?她只是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难道也这样难吗?她不再是皇帝哥哥最心疼的盼儿了吗?

「好了好了。」眼见皇上又要发作,愉妃忙拉起了东方盼儿,暗地里偷偷地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她不要再硬碰硬,「皇上还要批阅奏折,郡主也累了,不如我陪郡主走走,纡解一下心情吧?」

愉妃半拖半拉地将东方盼儿拖出了御书房,一直到了御花园里才松了手。

「愉妃嫂嫂,你怎么也不帮我呢?当初你跟皇帝哥哥经历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我以为你和皇帝哥哥会理解我,可是谁知……」东方盼儿一脸委屈。

「盼儿,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更何况,万征真的很不错,上次你们在茶楼里发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若是因为他表妹,你大可放心,万征对他表妹确实无意。」

「与他表妹无关,我只是不喜欢万征。」

「盼儿,」愉妃轻轻拉着东方盼儿的手,让东方盼儿不得不注视着她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喜欢万征,莫非是已经心有所属?」

微风轻轻吹动着御花园里的树木,叶子发出哗哗的声响,愉妃静静地等候着,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东方盼儿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是谁?可是朝堂上的哪位?」近两年皇上提拔了不少年轻臣子,若是被东方盼儿看上了眼,也说得过去。

东方盼儿摇摇头。

「那是哪家名门望族之后?」

东方盼儿还是摇了摇头。

「难道是顾岱王爷封地里的杰出才俊?」愉妃试探着,心里隐隐泛起不安,总觉得这个任性的郡主会生出什么大乱子来。

「不是。愉妃嫂嫂你别问了,反正跟朝廷和大臣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不喜欢万征,我不能嫁给他。」东方盼儿倔强地昂着头,刁蛮任性的郡主本性又显露了出来。

「你小声一点,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愉妃一把摀住了东方盼儿的小嘴,不许她胡说。

「愉妃嫂嫂,皇帝哥哥变了。」东方盼儿烦躁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只觉得心里乱成了一团。

「盼儿,任谁坐上龙椅之后,都会变的。毕竟,他不再是单纯的一个人,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国家的命运,他又怎么能不变?」愉妃轻叹了一口气,替东方盼儿扶正了头上的发钗,「盼儿,就算皇上再想疼你、护着你,都不能与国家的利益抗衡。你也许会怪皇上为什么狠心逼着你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可是若是皇上不这样决定,便有可能会被朝中的大臣逼着把你送到番邦去和亲。」

「怎么会?皇帝哥哥不会这样狠心的,他是皇上,谁敢逼他?」东方盼儿惊恐地瞪着大眼睛,拚命地摇着头。

「边疆战事吃紧,朝中大臣商议多日都没有退敌良策,适逢番邦提出和亲要求,便有大臣上书建议皇上送你去和亲。」

「他们无法撃退敌人,关我什么事!」雪白的小脸涨得通红,东方盼儿怒瞪着双眼,恨不得立刻就将上书的人抓起来,千刀万剐。

「话虽这样说,可是在国家利益面前,你我又算得了什么呢?」愉妃低低地叹息一声,「盼儿,皇上将你嫁给万征,虽然也有朝廷上的打算,可是心里还是为你着想的。万征人稳重、有才干,对你也不是毫无好感,如今皇上又将他调回了京城,日后你嫁过去自然不会吃苦的,也不用担心他征战沙城、出生入死。」

「愉妃嫂嫂,你不用多说了。盼儿没什么优点,只有这倔强的性子还算得上执着。盼儿不喜欢万征,纵然他有千般万般的好,也不及我心里的那人。这辈子,我是非他不嫁了。」白嫩的指节死死攥着蔷薇色的帕子,窍薄的帕子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戳破一个大窟窿。

「那他是哪家公子?我也好替你周旋一番。」愉妃深知这两个堂兄妹的性子,若真的无人肯让步,吃亏的终究只会是东方盼儿。

「不用了,我自己会解决的。愉妃嫂嫂,请你转告皇帝哥哥一句话,盼儿甯为玉碎,不为瓦全。」东方盼儿俯身施礼,决绝地转身离去。她突然觉得天很暗,四周的空气好闷,闷得她无法呼吸。

身后,愉妃还不死心地唤着她,「盼儿,不管你有何打算,都不要惹恼了皇上,和亲的奏折如今正在御书房等皇上御批呢!」

蔷薇色的绣鞋停了一停,一片落叶从树上洋洋洒洒地飘落,落在了前方的去路上,东方盼儿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突然意识到,夏天就快过去了……

***

东方盼儿脑子里一团乱,整个人彷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在偌大的皇宫里乱转着。宫人们已经习惯了她一个人独来独往、四处穿梭,故而也没人觉得不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生怕惹恼了心情不好的怡和郡主。

东方盼儿看着眼前飞快走过的一个个面孔,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警惕与小心,她心中苦笑了几声,他们哪里知道,此刻她怎么还有精力和能力再去刁难他们?

纵然她现在保护着楚欢伯,不肯说出他的身份来,可是如果自己执意要跟他在一起,最后皇上还是会揪出楚欢伯来。到时候,皇上会接受自己提议的驸马被一个平民替代吗?

还有父王,虽然父王一直很溺爱自己,可是在挑选夫婿上,他与皇上的观点都是一致的她未来的郡马必定非富即贵。

如今看来,她的胜算真的很小,尤其当下该如何推拒掉万征,又要不惹恼皇上将她送去和亲,想想头就疼。

东方盼儿还在暗自苦恼,便听到翠桃的叫声。

「郡主,终於找到您了!」翠桃气喘吁吁地小步跑了过来,宫里规定,宫人们走路要稳重,不得奔跑,若不是急事,翠桃也不敢坏了规矩。

「翠桃什么事,这么着急?」

「郡主,楚公子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一个时辰了,说是有要事求见郡主。」

翠桃知道郡主待楚公子与旁人有所不同,否则她也不会一得到消息便四处找郡主。不知道郡主听到楚公子等了一个时辰,会不会怪罪她?

虽然东方盼儿心里确有不满,可是考虑到是因为自己才害得楚欢伯等了一个时辰,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让翠桃赶忙去请楚欢伯入宫。

回到寝宫,东方盼儿还担心着楚欢伯为何不请自来,又担心皇上会发现楚欢伯的到来,一颗心扑腾腾乱跳,整个人在屋子里乱转,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盼儿,你怎么了?」楚欢伯抱着印着楚家酒坊的酒坛子走进殿内,便看到跟无头苍蝇般乱转的东方盼儿。

「欢伯,你怎么来了?」东方盼儿紧张地望着楚欢伯的身后,生怕有人会冲进来抓走他。

翠桃知道郡主不愿有人打扰,便很有眼色地摒退了宫人,还从外面关上了门。

殿门一关,东方盼儿整个人便松了一口气。

看着东方盼儿疑神疑鬼的样子,楚欢伯心中满腹疑虑,「盼儿,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这两日身子不太舒服罢了。」东方盼儿不想让他担心,便随口找了一个托词。

楚欢伯一听东方盼儿身体不适,忙将酒坛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小心地扶着东方盼儿坐到了贵妃榻上。

他轻轻搂着东方盼儿的腰肢,大手轻轻在她的腰际揉捏着,小心翼翼的,彷佛她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过了半晌,楚欢伯才喃喃地问道,「是不是前日我太鲁莽了,弄伤了你?」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的身子彷佛是最猛烈的毒药,杀死了他所有的理智,让他无法自控。

「不是。欢伯,什么也别问,抱着我,只是抱着我好吗?」

东方盼儿蜷缩起来,紧紧地贴着楚欢伯的身子,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受惊小动物。

雪白的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无措与委屈,纵然隔着层层衣衫,楚欢伯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上冰凉的体温和颤抖。

她在害怕,似乎带着一点绝望与愤怒。之所以说是愤怒,是因为楚欢伯从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倔强,与企图破坏一切的决绝。

「盼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东方盼儿的眼神让楚欢伯有些害怕,似乎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他无法控制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东方盼儿在他的身边一直都是或温柔或俏皮,让他已经忘记了她曾经也刁蛮任性过。

「欢伯……」东方盼儿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细软的指头轻轻地在他腹部肌肉的线条上来回勾画着。

「嗯?」楚欢伯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夏末午后的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洒在两个人的身上,暖暖的,很是温存。

「你答应我。」东方盼儿转过头来,望着楚欢伯。

「什么?」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又盈满了往日的柔情,柔柔的,瞬间便融化了他整个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