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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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浔歌坐在大浴缸里,享受按摩浴缸的气泡式按摩,四周点满了薰香,脸上覆着毛巾,放松的静静享受。

今天真是够累人的了!她经历了痛苦、悲伤、绝望,然后又得到了希望与狂喜,最终还被接回了梁家。

至尊带他们回来时,算是受到了严厉的注目礼,若不是他厉色以对,所有人不得不噤声,只怕父亲很快就被扫地出门。

为了避免纷端,她让父亲跟溱溱待在客房,请人送饭进去;然后警方来电,请她去一趟警局,因为纵火犯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她的名字。

於是至尊陪她一起去警局,她看着对她怀有恨意的程克威,实在不敢相信,多年来的亲密战友,竟然会因为感情的事想要置她於死地!如果至尊同意离婚,她真的考虑过要跟他在一起的!

而在这段时间,至尊都没有问她有关溱溱或是父亲的事,也许他在思考,也或许在思考这个蹦出的女儿。

罗浔歌穿上浴袍,伸手在雾气的镜子上一抹,看着镜中疲惫不堪的自己,不管如何,她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父亲以及锺爱的女儿。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七岁小新娘,从今而后,不管遭受到什么事,她都承受得住。

走出浴室,她决定先前往女儿睡的客房,却在走近时,赫然听见两个男人重叠的歌声。

她吓得止步,蹑手蹑脚的靠近,不想让里头的人发现她。

里面的人正在为溱溱唱着睡前必听的催眠曲。

「她一定要听歌才要睡,一直都是这样。」陈大祥尴尬的趴在女孩床边,「我想是因为浔歌怀孕时一天到晚都在听小提琴协奏曲的关系。」

「哦?她一直在听小提琴协奏曲?」梁至尊挑高眉,嘴角还扬起自豪的笑容。

噢!爸干么多嘴!罗浔歌既懊恼又羞愤,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至尊,当年她一心惦着他吗?

「我可是拚了命学的,这根本是演奏曲,完全没有歌词,我就把音符全给唱出来。」陈大祥腼覥的笑着,才七年,他已苍老许多,「嘿嘿,不过浔歌说我没走音,溱溱也爱听。」

梁至尊看着床上已熟睡的小女孩,她今天晚上超兴奋的,听说在弹簧床上又叫又跳,巴不得告诉全世界,她爸爸终於回来了。

「溱溱都是你在照顾的?」他越瞧女孩子的睡脸,就知道她未来会是个惊艳四方的美人胚子。

「欸……浔歌要念书,后来北上时又被梁老夫人找到,原本计画一星期回来一次也变得很困难……啊!我不是在怪梁老夫人,我只是说因为这样,溱溱变成我在照顾!」陈大祥一反当年那种狠角色的模样,现在的他像个慈祥的阿公,「这丫头很贴心也很讨人喜欢,照顾她让我很有成就感呢!看……一晃眼这么大了!」

梁至尊脸上挂着难得的微笑。他过去一直在想像,哪天回台湾再次遇见陈大祥,应该是疾言厉色的对付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挂着笑容。

他想,是因为陈大祥变了吧!他那獐头鼠目的模样已然消失,头发白了一半,脸上增添了许多皱纹,双手因为做粗工长了厚茧,证实他愿意脚踏实地的工作……不管为了什么,他已经不再是当年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休息了。」梁至尊站起身,也怕再说话会吵醒睡梦中的女孩。

「那个……梁先生。」陈大祥突然有些局促,「我、我明天一早就走,我保证不会再来打搅你们的生活!」

梁至尊停下脚步,微微侧首。

「我知道我当年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我最大的错,就是让浔歌失去了你!」陈大祥几近恳求的看向他,「浔歌很爱你,当年她每天晚上都在哭,哭到差点流产……我吓坏了,看着她床上都是血,我才知道我干了什么好事。」

哭到床上都是血?浔歌差点流产?!

外头的罗浔歌开始焦急。爸爸能不能少说两句?这些她一个字都没跟至尊提过!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需博取他的同情心。

「所有事都是我一手策画的,那时浔歌还小,什么都听我的,但是她对你是真心的!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是浔歌很早熟,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陈大祥不舍的回头看了溱溱一眼,「我最没资格说这些,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考虑跟浔歌重新开始!」

梁至尊沉下双眸,不发一语,那是因为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地板上出现的长斜影子——外头有人。

「我只求你……可以让浔歌偶尔,我是说偶尔!」陈大祥战战兢兢的双手扭绞着,拉下脸恳求他,「一年一次也没关系,至少一年让我看一次溱溱跟她!我就只有这样的要求!」

爸!罗浔歌喉头紧窒。他干么这样?他把她想成什么人了?她有可能为了回到至尊怀抱,而舍弃亲生父亲吗?

他得和她们母女在一起,这是她的底限,如果至尊反对,那她宁可舍弃她和至尊的未来。

「我不唱歌的。」梁至尊莫名其妙扔出这么一句话。

「嗄?」陈大祥果然听不懂,外头偷听的罗浔歌也没搞清楚。

「要我拉小提琴给她听我还勉强可以,但是要我唱催眠曲是不可能的。」梁至尊意外地挂着柔和的笑容,往门口走去,「你不留下来唱催眠曲,要谁唱啊?」

咦?陈大祥瞪大眼睛。他、他的意思是……陈大祥整个人都乱了,难道梁至尊是要他留下来吗?

「梁先生!」他焦躁的喊住他,「你、你不恨我吗?」

梁至尊都已经站出门口,而且眼神捉到了站在外头的罗浔歌。

罗浔歌前一秒还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下一秒就被梁至尊逮个正着,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才刚交会,气氛瞬间又被陈大祥的话而改变。

她微颤着唇瞅着他,第一次如此期盼着他的答案。

梁至尊也凝望着她,然后缓缓的回头看去,带着点睥睨般的神色,瞥了陈大祥一眼。

「哼!恨,怎么不恨?」他语出惊人,罗浔歌跟着倒抽一口气,「不过要不是你,我跟浔歌大概一辈子都碰不到面。」

要不是他贪财的计画,浔歌就永远不可能转学到那种贵族学校,他们的人生说不定不可能有交集。

罗浔歌摀住心口,为什么至尊说话都要这样语意不明的!

「算是抵销吧!都七年了,再记那些帐也是无聊。」他是朝着罗浔歌,泛出有点无奈的笑容。

反正,他在乎的人一直只有浔歌,而她人已经在他面前,他没心思再去挑起无谓的战争。

重新获得比永远失去来的好,他珍爱的人都已经在怀抱当中,还要去计较什么?他梁至尊不是那么小器的人,也没时间浪费。

陈大祥一时说不上话,酸楚冲上鼻尖,窜至眼眶,激动得老泪纵横,全身发着抖,再也忍抑不住的哭了出来。

连续不断却含糊的「谢谢」不停自他口中逸出,摀着老脸,不由自主的软下身子。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梁至尊的原谅啊……

不过梁至尊没太多时间搭理他,只淡淡叫他早点去睡,迈开步伐便把躲在外头的罗浔歌给搂了离去。

「你……」她根本是感激得说不出话来,脑子一片混乱。

「你房间在这里。」他大方的搂着她,绕过了几个弯,前往自己的房间。

嫌她走得慢,他索性一把打横抱起她,直直进入房间,左脚一踹就把房门关上,紧接着一骨碌把她往床上压,接着就是一阵无法喘息的热吻。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当然也来不及拒绝,从一开始的惊愕到缱绻迷恋。

「什么叫做血流了整张床都是?」他惩罚似的咬着她的下唇,「你空白了一年,直接跳过吗?」

「好痛!」她疼得皱眉,没好气的打他一下象征反抗。

「她叫什么名字?」他撑起身子,翻身坐起。

「……」罗浔歌就怕这个问题,「罗昀溱。」

「她姓罗?」梁至尊果然立即怒眉一扬,「她是我女儿,为什么姓罗?」

「因为你叫我滚、因为你说这辈子不要再看见我、因为你叫我签离婚协议书!」罗浔歌也坐直身子,语气平淡的重述他当年的字字句句,「请问哪个女人会白痴到让孩子姓梁?」

这跟当年一样,她母亲因为父亲的离弃而伤心欲绝,生下她之后,她才会叫罗浔歌,而不是叫陈浔歌。

事隔二十几年,她们母女竟然走上一样的路,只是结果……不太一样。

面对罗浔歌「体贴」的提醒,梁至尊有些语塞,他当初真的说过那些话,没法否认。

「她要入籍,姓梁,以后叫梁昀溱。」他摸摸鼻子,闷闷的说。

「你不验一下DNA?」她很认真的看着他,「至少确认一下她是你的孩子,我不希望落人话柄,给别人说嘴的机会。」

梁至尊拧起眉头,倏地转过来瞪着罗浔歌,这女人有时候真的冷静到很惹人厌。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他低吼着。

「我经历过。」所以她完全用实际状况来衡量。

「那是你骗我在先!人在极端愤怒时会失去理智,所以我……」

「我没说你不对,当初不对的人是我,你生什么气?」她赶忙用窍手压住他起伏的胸膛,「我只是要个保险……我不希望溱溱跟你们住,还遭受到异样的眼光,她一个人受不住的!」

梁至尊顿了一下,他觉得浔歌话中有话,而且算数有点问题。

「什么叫做她一个人?」

「我想过了,她是你孩子,跟着你比跟着我好,我再舍不得,也应该让她认祖归宗。」她轻叹口气,有些难舍的看着他,「你会让我来看她的,对吧?」

「你是要去哪里?」瞧她讲得一副将出远门,不打算回来似的。

「我?等大楼重建好,我会接爸来住,其他没什么变啊!」眨了眨眼,她从来就没有要去哪里。

「你让女儿住在这里,身为母亲的你却要离开?」他感觉有点火大。

「呵……不然呢?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厚着脸皮留下来的人吗?」亏她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我们能够好聚好散,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果然很会惹他生气,「谁在跟你好聚好散?你还是我梁至尊的妻子!」

罗浔歌承认自己有点吃惊,她知道离婚协议书还没递交,但是她从不敢期望她跟至尊之间能有完美的结果。

毕竟这是一个家族,至尊不能事事自己做主。

「很快就不是了。」她温柔的主动抚上他的脸庞,她好爱好爱这个男人,只是他不会属於她。

梁至尊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扯进怀中,逼得她贴紧自己,「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咦?罗浔歌睁圆了眼,讶然的看着他。至尊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肯接纳父亲已经是奇蹟了,现在他不打算跟她离婚?!

「可是……」她咬着唇。这太荒唐了!哪个男人能够尽释前嫌的再与她在一起?

趁着罗浔歌失神,梁至尊突然将准备好的戒指套进她的手指,快到让她措手不及。

「你——」她被震撼到了。不,她不配戴上那只戒指!

「卡住了,戒指有点小……」梁至尊边说,边把戒指塞到底。

天哪!罗浔歌吓了一跳,好痛喔……至尊明知戒围太小还硬塞,这样根本就拔不出来!

「我不要戴上这个东西,你知道我不配的!」罗浔歌焦急的要去浴室,用肥皂试着把戒指取下。

「谁说你不配的?」梁至尊扣住她,不让她逃走。「你没把钻石换掉,我很高兴。」

他低头将吻埋进她发间,这简单的举动,再次逼出罗浔歌珍珠般的泪水。

「这是我的结婚戒指,我怎么可能卖掉它……」她忽然泣不成声,「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再跟梁家扯上任何关系……我只想要再见你一面!」

天哪天哪!她那时夜不成眠,日日哭泣,就是跟上天祈求这微薄的愿望啊!

她不要任何梁家的东西,只要能让她再见至尊一面,跟他说清楚就好!

她要向他解释她盲目追求父爱的愚蠢,然后想要大声的告诉他,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他!

这样的祈求过了一年后就停止了,为了孩子,她必须重新振作,面对现实,从今以后,不再存有任何幻想。

然后,一晃眼就是七年,她竟然有机会在七年后对着她深爱的男人道出这一切,不管他信与不信,她已无所求了。

「我听说,你那时夜夜哭泣……哭到差点流产。」语气里听得出他的自豪,「我还听说,你每天都在听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因为那是我拉给你听的曲子。」

「因为……因为我爱你!」罗浔歌一古脑儿的喊了出来,「我已经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我爱了你七年,可是也让你恨了我七年……」

她激动的掐住他的手臂,几乎是哭喊着这些话。

爱一个只恨自己的男人,她知道这是对她最好的报应!

望着在自己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的罗浔歌,梁至尊只感到心全揪成一团,他讨厌看到悲伤的浔歌,她的泪水跟硫酸一样,会腐蚀他的心。

她不该狂乱、不该歇斯底里,应该永远冷静慧黠的浔歌,才是他一直锺爱的……唯一难以忘怀的女人。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他紧紧的抱住她,「但是我却跟你一样,愚蠢到一直爱着你。」

罗浔歌呆然的望着他的肩头,泪水再也遏抑不住扑簌簌滚落。

「不够爱你,我就没有那个力量恨你七年。」他拨开因泪水而黏在她脸上的发丝。

「至尊?」她攀住他的双手,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捧起她的脸颊,吻上她的前额、鼻尖、脸颊、长发,然后是红肿的嘴唇。

「我曾以为我们的爱无坚不摧,但现在人们在爱情里对彼此所做的事情,将会永远记得。」他最后吻上的是她颤动不已的双眼,如念情诗般的柔柔道出,「如果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那并非是我们忘记,而是我们原谅了彼此。」

她睁开沾满泪水的长睫,这句对白来自一出经典的电影「桃色交易」,一对穷途潦倒的夫妻在一场因缘际会中,一名富商用一百万买了美丽妻子的一夜,天真的他们没料到随之而来的伤害吞没了他们,他们历经了痛苦、怀疑与猜忌,一直到最后。

不需要忘记,需要的是原谅……

「你真的愿意……」她哽咽得说不全一句话。

他扬起爱怜的笑容,手指探入她长长的黑发里,「这长发……为我留的吧?」

他说过,他最爱她的长发,希望她永远不要剪。

罗浔歌的泪涌得更多,呜咽的点着头。

怎么样的戏,可以这样默默的演了七年?为一个没有情感的人蓄着那一头麻烦的黑发?

又是怎么样的戏,可以让她愿意在十八岁就生下孩子,当一个学生妈妈?

他不是愚昧的人,他怎会不知道?

回台时,在返家之前他急着想看到她,驱车到公司对面等着她,从她自车子走出那一瞬间,她那美得令人屏息的姿态,就已经再度震撼他的心。

她站在树下,汲取芬芳的那抹神情,让他没有办法忽视心底涌出的那股冲动。

他知道,他有多恨她,就有多爱她。

「我们试着重新开始,好吗?」他轻靠上她的额头,恢复过往唯独给她的那份温柔。

罗浔歌激动得点着头,从他眼里,她看到了当初令她心动的眼神,还有一份坚定,让她愿意相信他是真心的。为了他们的爱,她也愿意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小提琴……可以再为我而演奏吗?」小提琴是无辜的,她渴望再看见他拉琴的英姿,倾听那优美的琴音。

「可以。」他深深地吻着她的额际,像是烙印般的用力,这一吻倾注了他对她的浓烈爱意。

那天夜里,梁氏大宅洋溢着一首悠扬的乐音,那是整整七年没有再响起的小提琴琴音。

听说,睡梦中苏醒的梁夫人哭湿了枕头,却挂着笑容沉入梦乡;听说,客房里一个男人听着音乐,竟闷在被里哭得泣不成声,嘴唇都快被他咬破了。

听说,那首曲子是贝多芬闻名的「小提琴协奏曲」,是当年有个叛逆嚣张的学生给一个优等生拉的定情曲。

时光随着序曲回到了七年前的校园,那空间宽敞的小提琴社办,长发的优等生坐在桌子上,而叛逆的嚣张学生正为她拉出悠扬的琴音,幸福将重新开始,从这里接续下去。

下个月举办的年度同学会,他们想,他们终於又有资格算班对了吧!

【全书完】

*倒楣鬼杜玫儿和胡绍甯这对小夫妻到底发生什么事?欲知他们的恋爱故事,敬请期待新月春天蜜菓子的小夫妻之二《冲喜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