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第二章

胳膊粗的红烛点了一双,烛火温暖如春地笼罩着喜气洋洋的新房。

苏舒被送入新房,坐在铺着珍贵银狐皮所制成的锦毯上,她心头猛地泛起一股按捺不住的紧张与恐惧。

原本穿嫁服的身子已被前来服侍的丫鬟换上了缎衫罗裙,这套服饰窄长,立领和襟边下外露,且都缝了钮扣,大镶大滚的工艺边饰与汉服大不相同,裁剪缝纫技术也远比汉人高档许多,美好衬托出苏舒窍细削瘦却玲珑有致的身材。

在康熙年间,大清贵族受到八旗兵甲衣的影响,花俏的钮扣服饰成为京城最时兴的服饰,一般平民老百性不得随意模仿,所以,目前苏舒所穿的服饰都不是她过去应有的行头,在扬州,苏舒一年四季穿的都是荆钗希裙,看来既寒酸又消瘦。

偷偷掀起头巾一角,见一片喜气洋洋的新房内,陈设的每一件物品都价值不凡,苏舒禁不住惊呼了一声。

朱红镶金的窗棂下,罩了几条流苏,用油花纸糊成的窗间贴上好大一个「喜」字,卧杨被褥绣鸳鸯,金玉珠翠点床柱,处处飘着花香。

而圆桌一对如胳臂般粗的红烛摇摇曳曳,桌上摆满了各种吉祥物,光是看就让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忆起人在扬州的时候,老是饿着肚子上床的悲哀,苏舒不免有些感伤,现在她嫁入富贵人家,求的不就是一顿温饱吗?又见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是她这辈子连见都没见过的,心想她非好好享用不可。

一直站在一旁的丫鬟见她拿掉喜帕,忙敛身为礼地道:「婢女秋荷给福晋请安。」

苏舒还真不习惯这称呼,她吐了吐粉舌,杏眼滴溜溜一转,把视线落在生得十分端丽的丫头脸上,悄声唤道:「秋荷姑娘……」

「福晋叫我秋荷就行了。」秋荷年轻秀丽的容颜上毫无笑容,板着一张脸道:「以后秋荷就是福晋的贴身丫鬟,有什么事,福晋尽管吩咐就是,用不着跟秋荷客气。」

「哦……」苏舒大感压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秋荷,我肚子好饿,桌上的食物我可以吃了吗?」

「不行。」秋荷年轻的脸庞上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凛然之气,「请福晋再多等一会儿,贝勒爷将与你一起用膳。」

「还要等多久啊?」望着满桌美食,苏舒嘴馋得猛吞口水。

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引诱她的五脏庙发出严重的抗议声,苏舒只好双手捧着又开始闹饥荒的肚子,努力不让自己盯着食物,免得因嘴馋而做出失礼的举动。

苏舒的肚子叫了好一阵子,新房外才传来闹烘烘的声音,由远而近。

「贝勒爷来了,请福晋稍安勿躁。」秋荷迅速打掉苏舒拉着喜帕的小手,替苏舒把喜帕盖好。

苏舒抚着不争气的肚子,安慰着自己:「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了。」

那几个人一路闹烘烘又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新房。

「贝勒爷,这边坐,当心、当心了。」嬷嬷纳拉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新郎倌在桌前坐下,好像他是琉璃做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他给摔碎了一样。

待新郎倌坐定了身子,才回头吆喝秋荷,「秋荷,快扶新娘子过来。」

「来了。」秋荷把坐在床榻上的苏舒给扶到新郎倌的身边坐下。

「来来来,你一口、我一口,感情浓浓浓。」纳拉氏开始喂新人吃吉祥物,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出了第一道吉祥语:「吃甜子,次年生个胖儿子。」

甜子一到嘴边,苏舒马上笑眯了一双天真无邪的眼儿,不知那是什么怪玩意儿,甜到让人想飞。甜腻的小果子一入口便瞬间散发在舌面上,还来不及思考,果肉就在舌面上化开了,苏舒一张小嘴甜滋滋的,连心也甜了起来。

「吃饺子,子孙饽饽。」纳拉氏第二句吉祥话一来,饺子立刻热呼呼地送进苏舒的小嘴里。

唔!真好吃,苏舒笑得眼儿弯弯,伸出水嫩的小舌,悄悄在唇上舔了一圈,意犹末尽地舔走沾在唇边的饺子汤汁。

那美味到令人难忘的好滋味,让苏舒肚子更饿了,等着品嚐第二颗饺子。偏偏纳拉氏动作慢吞吞,苏舒等得很不耐烦,她肚子就快要饿扁了,纳拉氏还一步骤一步骤慢慢地来。

真的不是苏舒爱抱怨,都怪她的病鬼夫君,天晓得他是怎么搞的,纳拉氏每喂他一口,她的病夫君就吃了老半天,瞧他把大伙儿折腾的,又把她给折腾的。

苏舒不禁暗暗臆测着,搞不好病夫君的食道比小鸡还要窄小,吞食很困难吧?

苏舒的视线被喜帕挡着,见不到病夫君的模样,不过她的病夫君吃东西怎么那么慢啊?苏舒不禁猜想这病鬼一定长得瘦不拉叽,又扁不拉搭。

「吃荷薯,贝勒体内病魔药病除。」纳拉氏又念了一大串吉祥话。

荷薯?那又是什么玩意儿呀?听都没听过,但苏舒却非常期待这道美食,等着品嚐的她,希望纳拉氏能够念快一点。

咦?怎么不讲啦?怎么停下来啦?快一点呀!肚子快饿死了!苏舒不耐烦地在心里催促着。

倏地,苏舒的耳边响起一阵乱七八糟的惊叫声:「啊!贝勒爷!您怎么了?」

「老天爷啊!贝勒爷该不会又要发作了吧?」秋荷神色大变,她比任何人都要紧张,忙不迭冲上前去一把扶住贝勒爷,「来人呀!快请大夫!贝勒爷旧疾又发作了!快来人呀!救命啊!」

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舒尚末搞清楚状况。

谁病发了?贝勒爷吗?厚!什么时候不发病,趁人家肚子饿到快死了才发?

苏舒心里呕死了,恨不得把桌上的食物一古脑全往嘴里塞,撑死也不怕。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苏舒脚下那双绣上了鸳鸯戏水的小绣花鞋,极度不耐烦地在地上一上一下地打着凌乱的节拍,愈打愈快,愈快就愈不耐烦。

她的耳边不断响起大伙的惊叫声,然后急呼呼地把新郎倌抬上床榻。

「贝勒爷。」秋荷上半身伏在贝勒爷身上,小手温柔地来回抚着他的胸膛,「秋荷去请太医进来给您瞧瞧吧?贝勒爷,今夜的洞房花烛夜还是免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秋荷对贝勒爷的关怀似乎比苏舒这个准福晋还要多,众人早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只有闹肚子饿的苏舒顾着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吃得饱,没有任何警惕。

「冷静点儿,秋荷,我这旧疾你还不惯吗?」贝勒爷总算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没力的,却年轻、温柔又好听得要命。

唉!真可惜了这声音,等他死了,这声音也要跟着埋进土里,苏舒不免替他感到惋惜。

不对啊!万一今夜他病发了,忽然病死在她床边,那她会不会也被他吓死?

唉,当他娘子真是大不幸,怪不得花大钱也讨不到娘子!天知道他是不是明儿个就得埋进土里,而她会不会明日就成了全京城里最年轻的小寡妇儿?

「早惯了,可是……」秋荷柔声说道。

「惯了就好,你别太紧张,瞧你把大家吓的。唉!你们全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是吗?好吧!贝勒爷。」秋荷把大伙全赶了出去,「大家全出去吧!让贝勒爷好好休息,今儿个谁也不许来吵爷!」

离开床榻,秋荷踩着碎步走到苏舒身边,微欠着身,在苏舒耳边低声道:「福晋,请你今晚就别和贝勒爷圆房,奴婢担心贝勒爷一圆房就元气大伤,你若不听话,没把贝勒爷照顾好,贝勒爷若有什么闪失,我秋荷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什么?怎么?秋荷不是个丫鬟吗?口气怎么比任何人都还要大啊?

苏舒心一惊,险些儿没直接把喜帕给掀了,重新把眼前这说起话来狂妄无礼的丫鬟给看个仔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秘王府?有这样病入膏肓的贝勒爷,有这样目中无主的丫鬟,王府里,究竟还有多少意外在等着她?

苏舒此时明显感觉到这个丫鬟的不单纯,似乎对她存有敌意,又似乎对她的病夫君存有令人说不上来的复杂情愫,不然怎会没把她这个准福晋摆进眼里?

「他……」苏舒明知秋荷只是一个丫鬟,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畏惧着她,「万一他……贝勒爷又病发了,我该如何是好?」

「喊救命,我会在外头守着。」

「一整夜?」

「是的,一整夜。」

苏舒愣住了,好半晌,闹烘烘的声音全消失了,苏舒的耳边听见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秋荷临离去前,眼中释出一抹不甘心的泪光,但苏舒自然没看见,心还沉在方才播下的不安里。

「把酒端过来,娘子,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床榻上,贝勒爷虚弱得快要死掉了,竟还摆出贝勒爷的架势,对苏舒发出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