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 那天市政厅的走廊上明明已经坐满了人。
即使没可能拍照存证,回头总有人该在网上散播几句谣言。毕竟这是总督领结婚证,惊天大八卦, 一旦传出去, 那就是难以想象的流量。
松虞踏进市政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第二天手机要被记者打爆。
但是等了几天,网上始终鸦雀无声。
这可真神奇。
有一天她忍不住问过池晏, 是不是他的人又干涉了舆论。
对方坐在沙发上, 挑眉一笑,只是懒洋洋地说,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手遮天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松虞默默道。
池晏沉吟片刻,单手解开西装的扣子“好吧,我是。”
她十分无语地说“恭喜你,对自己还有最基本的自我认知。”
池晏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长臂一伸, 将松虞揽进怀里“但这件事不是我。”
“不是你”
“我什么都没有做。”他语气诚恳。
松虞反倒一怔“那就是”
那就是, 那天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真的愿意为他们守口如瓶。
“真没想到。”她说。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肩“你那天不是说过,希望他们给我们保守秘密吗”
松虞摇了摇头“说是说了, 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有用。”
池晏又笑, 鼻尖抵着她, 声音很缱绻“那就是他们都被我们感动了。”
“感动什么鬼, 你当拍电影啊。”松虞笑着推他。
当然没推动。
反而手腕被他握住,两人双双倒在了沙发上。
最近两人新婚燕尔,日子过得毫无节制。
西装外套很快跌落到地面。
一只汗津津的手臂从沙发边缘无力地垂下去。
又被另一只手捞了回去。
雪白与橄榄。
最强烈的色差。
“我很开心。”耳鬓厮磨时, 松虞喃喃道。
她的头发早被池晏搅乱了,眼神却还闪着光,迫不及待要与他分享自己的快乐。
尽管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也足够让她心头一暖。
“嗯。”池晏用手指将她凌乱的发丝撩开,温和地说,“你应得的。”
既然已经结婚,松虞也就顺便搬了个家。
池晏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忙。
但她只是摇了摇头“不用。”
最近首都星很流行一种新式服务ai搬家公司。训练有素的家务机器人们只花了不到一小时,就解决了她的麻烦。
结账时,甚至有一行提示语恭喜,您的搬家效率高于99的用户。
松虞不禁失笑,简直怀疑对方是在讽刺自己。
这当然只是因为她的行李从来都不多。
她身边很多同行都有收藏的癖好。他们热衷于收集绝版海报、各种电影衍生品、蓝光碟,甚至于是实体电影票。或许从事艺术行业的人,总是比普通人更容易产生一种恋物癖。
但她对此从来兴趣寥寥。
很多人都不相信,她工作这些年,竟然连公寓都还是租的。倒不是缺钱,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比起物质,她一直更在乎的只是体验本身。
在关门之前,松虞最后一次凝视这间熟悉的房子。
她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太多的感伤之情。
或者是因为,她从来就只当这里是旅途,而非终点。又或者是因为,其实她也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这些年的回忆,不过几只箱子就能装满。
这大概是唯一值得感伤的地方过去这些年,她竟然从未对于某一种生活产生过归属感。
池晏来机场接她的时候,瞥了一眼她打包好的行李,随口问道“就这些”
“是啊。”她很自然地说。
“你行李够少的。”
池晏搂住她,示意其他人上去帮忙。而他尽管扯了扯嘴角,但并没有说什么。
松虞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笑出声来“难道你还怕我卷铺盖跑了吗天地良心,我真是带着全副身家来投奔你的。”
池晏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
“那你干嘛还这副表情”
“只是觉得我们果然还是很像。”
“嗯”
“都是没有家的人。”
他轻轻摩挲松虞的手背,声音很低。
而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抬手摸了摸他的短发“谁说的不是早就有了吗。”
池晏也笑,为她拉开了飞行器的门“我们现在就去参观新家。”
松虞弯腰坐进去,但仍然用手撑着门,似笑非笑望着他“不提前剧透一下吗”
“去了你就知道。”
婚房当然一直是池晏在负责安排。原本以为,那无非就是某个摩天大楼顶层的富人豪宅。没想到登电梯上来,第一眼就令松虞惊喜。
她回过头去看了池晏。
对方只是懒洋洋地笑,望着自己。
“还不错吧”
“简直是完美。”
她并没有想到,他找的房子会这么合自己的心意。
仿佛从都市回到了原始森林,是漂浮在空中的另一重自然。
整套房子是一个幽静的回形,围绕着错落有致的植物园和泳池所建立。屋顶是阶梯式的花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植物、建筑体和水,构筑成一种人间妄想般的当代艺术。
两人手牵手在空旷的大房子里参观。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潺潺水声,而她的目光也一点点亮起来,像悬挂在绿树间的灯火。
“这也太漂亮了。”她低语道。
她第一次产生了这种真实感自己即将生活在这里。
多久十年二十年那些未来的时间,也都变得值得期待。
不仅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完美地契合她的审美。
更因为这背后蕴含着另一个人的用心。
池晏偏头看着松虞,将她的所有神情都纳入眼底。此刻她热切的笑容,当然就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喜欢。”松虞说,“很喜欢。”
她张开双臂,将他抱进怀里。
两人在瀑布边相拥。哗哗的声音潮水般涌过来,湿润的水雾亲吻着他们的脸,她一度轻轻地闭上眼,享受这远离喧嚣的静谧。
但过了一会儿,松虞又拉着池晏的领带,令他低下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你老实交代,怎么突然这么有品位”
当然不过是开玩笑口吻。
但池晏有些无奈,闷闷地笑道“难道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个没品位的暴发户”
“我可没这么说。”
“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原来你还会读心”
“只会读你的。”
松虞哈哈大笑“那你猜到我现在想要做什么了吗”
池晏“唔”
而她突然伸手去拨瀑布,将一泓清水泼到他脸上。
猝不及防。他闭上了眼。
湿漉漉的睫毛耷拉下去。
她仍然笑着,伸手替他抹起脸上的水珠。而池晏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眼里光采绽开。
“不猜了。”他笑了笑,突然直接拦腰抱起她,跳进了水池里。
流瀑像银线般从头顶倾泻而下,衣摆在水池里像被泡开的鱼尾般游曳。而她的笑声和惊呼也被他尽数吞了下去。
“欢迎回家。”
情浓之时,池晏又在她耳边轻声道。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裹挟着水浪,更令她眩晕。
但这声音很快也化成了无可逃避的巨浪,劈头压过,将她彻底吞噬。
终究还是不同的。
沉沦于池畔时,心里另一个声音仍然在告诉池晏。
她一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但并非是没有,只是不需要。她缺了谁都可以活下去。独自生活原本就是她最自洽的生活方式。
而他却不同。他一定要抓住些什么,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
否则他只能变成行尸走肉,或是彻底发疯。
于是他硬生生地闯进了她的世界,以这样蛮横的姿态。
多么幸运。
他能够找到她,拥有她,或者是被她拥有。
像是广场上毫无生命的雕塑,蒙神明恩赐,得到一双眼睛。才知道什么是活着。
安顿妥当之后,松虞还记得给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们寄了喜糖。
大多数人在表示祝福的同时,也显得相当惊讶“还以为你们早就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