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主城·22 想买面包店吗?(1 / 2)

风雪待归人 小霄 6689 字 2个月前

晚风带着钟声走遍主城。

中央教堂的地上摆满白色蜡烛, 燃烧的烛泪流淌过底座上刻印的名字。

中间的巨蜡属于“53区所有不知名牺牲者。”

诗人手捧祷文诵读,平静的声音中透出力量。

“为每一个逝去的的灵魂祝祷

“我们,于今日将思念燃尽, 化作烛火伴您远行。

“愿您安宁与自在, 再无苦痛和惊慌。

“愿伟大的造物,怜悯每一个弱小的存在,赐予我们、赐予它们永恒。”

人们围立在烛圈之外,双手合十, 闭目跟随他祝祷。

人群中,安隅托着一根小小的白色蜡烛,对着底座上的刻文怔忡。

在战斗中牺牲

守序者凌秋

“长官”

“虽然他与尖塔中的大多数守序者未曾谋面, 但他确实是同行人。”秦知律语气客观, “失去凌秋,于你, 于尖塔,于人类, 都是损失。”

那一簇小小的烛焰在安隅眼前扭来摆去, 跳得很有力量。一滴烛泪淌下,在落到安隅手背上之前,秦知律伸手将蜡烛取走了。

蜡油滴在皮手套上, 立即凝出一小块乳色的腊斑。

安隅立即道“我很抱”

“不需要道歉。”

秦知律倾倒掉过多的蜡油,用一块手帕把蜡烛仔细擦干净, 又捧给安隅。

安隅正要接, 他却忽然又把蜡烛往后一闪, 让安隅扑了个空。

“嗯”

“我发现你有几句话总是张口就来,像是背得很熟练。”

秦知律凝眉思考了一会儿,“我很抱歉。您说得对。求求您了。还有”

“谢谢和祝您成功。”安隅下意识接道。

他接完就立即抿住了嘴, 因为在那双黑眸中捕捉到一丝好笑的意味。

“这也是他教你的”秦知律笑问。

安隅闷闷地“嗯”了一声,望着那簇烛火,“您要是希望我改掉”

“不用。”秦知律重新将蜡烛捧还给他,“不需要刻意改变。你早晚会逐渐回归自我,或许就是所谓的降临态,但渐渐地,它也不会再难以控制地降临在你身上,你会掌握开关,然后毁掉开关,与自我更融洽地相处。到那一天,你不再受任何摆布,看不出任何人的影子,只有你自己。唯有你的思想,你的意志,才是永不熄灭的烛火。”

安隅对上他深邃的注视,轻声重复道“我的思想和意志”

“嗯。”秦知律朝诗人的方向颔首,“专心吧,为凌秋祝祷。”

那道沉肃的身影纵然匿于人群,却依旧挺立肃寂,他和所有人一起跟随诗人念诵。

“为凌秋祝祷

“迎着光亮,斩断深渊。

“理想,必将在更好的世界得到存续。”

诗人深吸气,将祷文捧到那座巨大的白蜡前,看着它燃烧殆尽。

平和的目光扫过人群,他轻轻勾起唇角,提声道“忧思在我心里平静下去”

人们跟随开口“忧思在我心里平静下去。”

“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

“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

诗人停顿,淡淡微笑,“没有一片雪花会消融,正如每一分思念都将永远留存心中。那么,主城晚安。”

安隅品味着最后一句话,“没有一片雪花会消融”

秦知律道“人们用消融与否来分辨正常的风雪和灾厄的风雪。那些伴随灾厄而来的雪片永不消融,逐渐凝成白茫茫的雪原,笼罩住穹顶之外的世界。大脑做过很多次采样,每个碎雪片都被检测出了混乱的频率和能量波动,但无法拆译。因此雪只是个象征的名字,那根本不是雪,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安隅听得有些出神,凌秋从来都只教他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却从未像长官一样告诉他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以及,应当是怎样的。

人群开始散去,那些衣着体面的主城精英虽然红着眼眶,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和从容。

安隅举头环望高旷的教堂塔顶,“凌秋说,主城充满理性,原来也会有宗教吗”

秦知律摇头,“这只是自我开解,算不上宗教。主城从不比饵城轻松,极致的高压让人们需要随时随地寻求开解,所以诗人在主城的声望很高。”

安隅闻言看向诵台上那道纤细柔和的身影,“那除了找他开解,还有真正的宗教吗”

“主城禁宗教。绝对理性,绝对价值,绝不辜负。这是主城的使命。”秦知律顿了顿,“我知道饵城遍地宗教,潦倒苦痛的生活确实需要信仰依托,因此上峰从不插手。”

秦知律话音落,忽然道“你等我一下。”

他走向人群中一个高大的男人,那人穿着华丽的黑绸衬衫,袖子挽起,结实的手臂上盛开着大片黑蔷薇纹身,气势逼人。

安隅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观察着诵台后的诗人。

诗人就像笼罩在一层雾后,朦胧温和,毫无攻击性,让他罕见地觉得舒服。

摆渡车上,小女孩读的那首诗应该就是他的作品。

察觉到他的视线,诗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朝他走来。

“我好像第一次见到你。”他优雅地微笑,“我叫眼。请问,该怎么称呼”

“安隅。”

“很特别的名字。”诗人注视着他,“你的眼睛让人感到平静。正好,可以帮我拿几根蜡烛吗我想上塔顶找一本诗集。”

“好。”

安隅从地上拾起两根没有刻文的蜡烛,跟在诗人身后,一步一步攀上那环形的台阶。

教堂到处都散落着诗集,有种浪漫的凌乱感。诗人翻找了许久,终于将一本没有名字的诗册握在手里,回头望向窗外,轻道“我总是能在苍穹上看到一大团波动的破碎红光,你能看到吗”

安隅茫然地看向外面那只有一片干净的夜空。

诗人笑笑,“无妨,就当我是写诗写魔怔了吧。那些汇聚的破碎红光越来越壮大,但几天前,东南角那几团忽然融在了一起,不再乱动了,我也为此舒心不少。”

他语气微顿,“我在它们背后看到一枚齿轮的轮廓,是齿轮延伸出的制动线束缚住了那些红光。”

安隅很少遇见会让他想要聊上几句的人,可惜此刻他搭不上话,因为凌秋没教过天文。

诗人将手里的诗集递给他,“请收下吧。”

“送我”

“就当是谢礼吧。”诗人笑道“我把宁静带给主城,自己却常常思绪烦躁,看着你的眼睛让我很平静。这是我没有公开发表过的诗集,如果有读不懂,可以随时来教堂找我。”

主城的夜晚满是霓虹。

安隅跟着秦知律步行回去,秦知律问道“上峰和你说过,希望你留在尖塔吗”

安隅点头,“我还在考虑中。”

他犹豫了一会儿,“长官,您当时为什么选择我因为我的基因熵是零吗”

“不仅是基因熵。”秦知律自然地答道。

“那”

“还有精神力。听说你在诱导试验中精神力毫无波动,那一刻我就做出了决定。”

安隅不明所以,“这很罕见吗”

“前所未有,这代表着绝对意志。”秦知律转身看着他,“绝对意志,加上绝对不受感染,你达成了一道不可破的秩序。”

安隅有些茫然,他觉得长官虽然在看着他,但并没有和他对视,而更像是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从对面的玻璃橱窗中,也看到了自己金眸的倒影。

看着看着,他眼睛直了。

“唔”秦知律意识到不对劲,回头看向身后。

一尘不染的玻璃橱窗后整齐地排列着木质面包架,一筐筐面包摆在架子上,有朴实粗犷的黑麦棍子,可爱的小雪球似的牛奶团子,层层浇注果酱的黄金起酥,淋满可可糖浆的油炸甜圈

橱窗后的牌子上写道“旺铺转让”。

安隅眼睛还在发直,秦知律已经转身,皮手套推开了那道温馨的木门。

清脆的风铃声响。

“你好。买店问价。”

女老板年近五十,身材微微发福,笑容温和。

“本店只售不租,并且只卖给要继续开面包店的人。九千万一次性付清,赠送全套设施。”

安隅傻眼,“九千万”

九千万能买半个53区了。

秦知律却道“不贵。”

“是呀,商铺和住房价格可不同,这儿又是主城中心,背靠核心商业区,白天不愁客流。喏,南面五公里就是军部方舱,那群大小伙子喜欢夜跑加训,从方舱一路跑到我这儿来,把面包全抢空。”女老板笑得合不拢嘴,“真能吃啊,我们面包师傅每天午饭后就要张罗着晚间上架了,不然都喂不饱他们。”

“军部”

安隅视线忽然落在墙上,那里贴满食客们的照片,有十几张都是穿军装的年轻人。

右上角,他竟然一眼看到了凌秋。

洗得发灰的黑背心扎进军裤里,他在人群中高高举着一条咬了几口的棍子面包,腮帮子鼓鼓溜溜,笑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