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英苦笑道，

“我可能要嫁人了，我养不起我弟弟。”

她带着弟弟，她一个人出工分，挣两个人的口粮，从去年到今年，她不止是没赚到钱，反而还欠了生产队二十多块。

姚志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那你有目标吗”

姚志英茫然，“我打算在生产队的社员里面挑，因为这里的人勉强算是知根知底，而且对方也会帮我养弟弟。”

她主意以定，或者说，她能说出这话，就代表着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沈美云想了想，她倒是没在劝，“你选好了目标后，把那个人告诉丽华和志芳，她们会帮你把关的。”

“实在是不行，你打电话到驻队也行，跟我说了以后，我去找人打听。”

至于找谁，沈美云则是没说，她在生产队最大的人脉，不过是老支书了。

只是，这话却是不好往外说的。

姚志英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我会慢慢观察的，找一家良善的，能让我把弟弟带进去的。”

沈美云嗯了一声。

见姚志英做了决定，旁边的胡青梅反而着急起来，“我呢那我呢”

“我是嫁人还是留在知青点”

这话问的，大伙儿怎么回答。

“你自己想好。”

开口的是乔丽华，“你和志英不一样，志英要养弟弟，日子比你还难，青梅若是听我的劝，那就在熬着，会熬出头的。”

她一直也坚信，能够有回北京的那一天。

乔丽华就好像是胡青梅的主心骨，她当即便点了点头，“我跟着丽华姐。”

一直在外面偷听里面谈话的姚志军，突然走了进来。

“我姐也不嫁，就在知青点，哪里都不去。”

他不小了，开了年按照乡下虚岁来算，已经十三岁了。

也懂事了一些，他从周围人的口风里面明白，若是姐姐真嫁到乡下去，在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沈美云骤然看到姚志军，还有些没认出来，实在是姚志军看着比当时才下乡的时候，还瘦弱。

他那时候是小，瘦弱且白皙，如今却是黑瘦黑瘦的，像是一个竹竿子一样。

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姚志英要给姚志军洗鞋子了，这么一个一阵风都能吹到的孩子，着实要多照顾下了。

姚志英听到弟弟的话，当即呵斥道，“大人们说话，你偷听做什么”

姚志军眼眶当场就红了，梗着脖子，“你要是嫁人，我死都不会跟着你的。”

他很清楚的知道，姐姐是为了他才嫁人的。

这话一说。

姚志英下意识的就扬起了巴掌，但是对着弟弟倔强的眼神时，她到底是没舍得打下去。

“军军，我们两个要有一个人活下去，活着去见爸妈。”

他们家是大资本家，受到的磨难也是最大的，现在父母是生是死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

姚志英没有别的愿望，就想着让弟弟活下去。

可是，好难，真的好难啊。

她一个人做的工，能养活自己以是极为不容易，在养一个半大的小子，这等于是说要了她的命。

姚志军听到姐姐的话，也跟着沉默了，他耷拉着头，喃喃道，“妈不会同意的。”

“一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家有钱的，以前好有钱的，若是，若是他当时出门的时候，拿一些就好了。

但凡是拿一些，是不是姐姐就不用为了他嫁人了

这话一落，姚志英深吸一口气，“妈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管不了。”

向来孝顺的姚志英，第一次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

姚志军听到这，眼泪一下子跟着下来了，他是无声的哭，不是大哭。

反而让人看的心里难受。

沈美云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志英，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养弟弟对吧”

“如果你弟弟能自己养活自己，是不是就不嫁人了”

姚志英下意识点头，“对。”

她嫁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有人帮她养弟弟，不至于被饿死。

沈美云思来想去，“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让你弟弟跟着我舅舅或者是我爸去学技术。”

“先说好，我爸是大夫，我舅舅是猎户，你问问你家志军，他想和谁学”

不管是和谁学，在这个年头，有个师傅就不至于饿死。

之前沈美云不打算管闲事的，但是看到姚志军还能挺身而出的一幕，到底是心软了。

一个知道心疼姐姐的人，品性差不到哪里。

“我想学医。”

不等姐姐姚志英问话，姚志军便主动回答道，“我想和沈叔叔学医。”

他喊叔叔辈分倒是没错。

沈美云蹲下身子，“能告诉姐姐，为什么要学医吗”

姚志军捏着衣角，低声道，“我学医能救自己，也能救我爸妈。”

沈美云若有所思，“不想当猎户吗”

“当猎户可以吃肉的。”

姚志军咽了下口水，摇摇头，“不要，当医生。”

见他态度坚决，沈美云笑了，“成，那姐姐就带你去找下我爸，无论如何也让他收下你。”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她看向姚志英，“我爸的成分也不好，志军给我爸当徒弟，将来可能会受到牵连。”

这些，姚志英不在乎，她红着眼，“沈叔叔的成分能有我家差”

她爸妈可是大资本家，以前家里可是开商行的，就算是在北京，他们家住的也是独门独户的四合院。

不过，那四合院被人收走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地方。

她拉着沈美云的手，“美云姐，若是志军能给沈叔叔当徒弟，我给你当牛做马。”

说完，就要拉着姚志军去给沈美云磕头，

但是却被沈美云给拒绝了。

她扶着对方。

“八字还没一撇，我先带着他去问问我爸吧，看他有没有学医的天分。”

学医也要天分的，没有天分，真的会很难。

“哪怕是事情不能成，美云姐，我也谢谢你。”

沈美云摇摇头，出了知青点后，她便直接领着姚志军去找了自家父亲。

沈怀山这会还在坐诊呢，他和牛大夫一起，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忙。

牛大夫主要还是中医，沈怀山主要是西医，两人在一起倒算是搭配着来。

沈美云和姚志军过来的时候，刚好这会没有病人。

“爸”

沈美云一喊，沈怀山就看了过来，“美云，你怎么来了”

绵绵下午跟他一起出来的，但是这会不知道跑到大队哪里去了，但是沈怀山估摸着大概率是去找老支书家几个孩子玩了。

在注意到沈美云身旁跟着的姚志军时，他是认识的，于是便把手里的药材都给放在了一旁。

“这孩子不舒服，你领他过来看”

沈美云摇摇头，她思索了下，到底是开口了。

“我想问问，爸，你和牛叔这边要不要收个徒弟”

这话一落。

小院子内就跟着安静了下去。

正当沈怀山和牛大夫交换眼色的时候，姚志军难得机灵了一次，直接朝着两人跪了下去。

“师父，收下我吧，我会很勤奋的，我不要工钱，给我一口饭吃就好了。”

姚志军以前在家可是小少爷的，但是来到这里短短一年半的时间，把一个城里的小少爷的脾气全部都给磨没了。

只剩下一个求生的希望。

他要自己养活自己，不给姐姐拖后腿，他姐姐才不用嫁人啊。

见到他直接跪了下来。

沈怀山顿时一惊，抬手就去扶着他，“你这孩子怎么说跪就跪的。”

“先起来。”

姚志军犹豫了下，到底是站了起来。

沈怀山扶着他的时候，下意识地掐了下这孩子的胳膊，这一掐不打紧，瘦的皮包骨一样。

握在手里都觉得膈手。

沈怀山突然就明白了，美云带他过来的原因了。

沈怀山叹了口气，“我这里不一定是个好去处，要能吃苦，你能吗”

姚志军点了点头，“我能”

沈怀山想了想，领着姚志军走到自己的里屋内，里面的木头架子上放着的药材。

“认识吗”药材是放在簸箕里面的，每一个簸箕都装的满当当的，在阴凉地晾晒着。

姚志军摇摇头，但是立马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学。”

见他态度不错。

沈怀山问了他，“识字吗”

姚志军点头，“上了小学三年级。”

后面就来到知青点了，不过姐姐也有教他继续认字。

听到这，沈怀山心里就有了决定，他去看牛大夫。牛大夫想了想，“留着也行，我这确实少个打杂的，不过，我先说好，只管饭，不开工钱，能学到多少去，算你自己的本事。”

姚志军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谢谢牛师父”

又要给牛大夫磕头，但是却被牛大夫给拒绝了。

他领着姚志军看了下架子上的药材，二十多种，他就说了一遍，让姚志军自己在去辨认。

本来是想着考量对方的。

却没想到，姚志军一字不差的认了下来，而且还是一味药都没认错。

这让牛大夫和沈怀山都跟着震惊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这边呢这面墙上有三十多种药材，你来认。”

姚志军为难道，“牛师父，你要先跟我讲一遍，我才知道。”

不然，他不认识呢，上面有些药材的名字，他都不认识。

牛大夫也没为难他，把墙面上所有的药材，全部都讲了一遍。姚志军又跟着复述了一遍。

而且一个都没错

这对于沈怀山和牛大夫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这孩子天生就适合学医啊。”

牛大夫抄起姚志军的手腕把脉起来，“难怪你做不来地里面的活，身体都亏空成这样了，能走路过来都喘的厉害吧”

姚志军迟疑地点了点头，他怕对方嫌弃他身体不好，不要他。

“好了，留这里吧，你这孩子天生就不是吃庄稼饭的，学一门手艺也好，起码饿不死人。”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去种地的，只是很多人都不明白。

牛大夫花了三十多年才懂得这个道理。

“谢谢牛师父，谢谢师父。”

这里面他讨了个巧，问牛大夫喊牛师父，问沈怀山喊师父，显然姚志军更想拜师沈怀山。

沈怀山和牛大夫也听懂了，不过两人都没揭穿，而是说道，“我是西医出生，你牛师父是中医出生，你两个一起学吧，看病救人不分中西医。”

姚志军当即就磕头，“师父”

喊的都是师父，称呼也改了。

“好了，我们这里不讲究规矩，你去倒一杯茶，给我和你牛师父，我们就算是收下你了。”

是沈怀山说的。

姚志军当即就去倒茶，还倒了两杯，给了沈怀山和牛大夫一人一杯。

两人坐在上首的位置，也把茶水接了过来，一人喝了一口。

“明天开始，就来我这小诊所吧。”

牛大夫开口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带着你去找下老支书，把你的工分从大队划掉，转到诊所来。”

姚志军点了点头，趁着牛大夫去收拾东西的光景。

沈美云落在后面，在沈怀山旁边窃窃私语，“爸，怎么样，没想到吧，我给你找来个小天才。”

沈怀山抬手点了点她额头，“你这臭妮子，也真看得起你爸。”

连他自己都是讨生活，在牛大夫这里坐诊，还敢给他找个徒弟来。

也不怕他把徒弟给饿死了。

沈美云笑眯眯道，“你每天那么忙，走街串巷的时候，有个小徒弟搭把手，你也能轻松点。”

“至于，姚志军吃饭的问题，这个问题不大。”大不了，她到时候多给家里留点粮食好了。

反正，她手里多的是。

救了姚志军，就等于救了姚志英，说到底对于沈美云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一下子能改变两个人的命运。

沈美云觉得这件事是值得的。

当然，沈美云不知道，她只是随手所谓，在将来的时候，竟然给了她那么大的回报。

因为谁都不知道，姚志英和姚志军的父母不止健在，他们在未来还大翻身。

姚家比曾经，更上一层楼。

只能说生意人家，基因和天赋都是做生意的料子，他们就算是一时气运不济跌入谷底，但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就会立马一飞冲天。

当然，这是后话。

牛大夫和姚志军在前面走着，一出门姚志英就在外面等着，她之前压根都不敢进小诊所，只是在外面安静的等着。

见到弟弟和牛大夫，以及沈怀山一起出来。

她当即就追了上去，殷切地看了过去。

姚志军低声道，“姐，师父收下我了，这会带我去老支书家转关系。”

听到这话，姚志英顿时喜极而泣，“好好好”

一连着三个好字，可想而知，她如今的心情有多激动。

等到了老支书家后，前前后后五个人，瞬间就把老支书的堂屋给站满了。

老支书这会还在午休呢，听到动静便从炕上下来，身上披着一个短褂，精神头还不错，“牛大夫，沈大夫，你们怎么过来了”

在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沈美云，姚志英，姚志军的时候便更惊讶了。

牛大夫和沈怀山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支书极为意外，确认道，“你们确定要把姚志军，这孩子收成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