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幕沉沉,辗转难眠的孟兰独自一人,毫无目的地在庭苑中乱逛,任寒风吹拂肩后的长发、吹拂纷乱的思绪。
不知不觉走到姚桦居住的院落,盂兰看见姚桦房里的烛火还亮着。
这么晚了,表姨娘还没睡?
她好奇地走近光源,模模糊糊听见有两个女人的对话声。
「连下药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这丫头是怎么办事的!」
是姚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
下药?表姨娘吩咐别人下药?
孟兰升起疑惑,为了听清楚,她悄悄凑近窗子,附耳在窗下听。
「老夫人,奴婢的确是按照药铺伙计给的份量下的……那伙计说那种毒药只需要那些药量,就可以让人像患了风寒一样昏沉、虚弱,连大夫都察觉不出来,两日后自会痊癒……」
另一个颤抖的声音是姚桦身边的侍女荷儿,显然,昧着良心做事让她很惶恐。
毒药?
「两日?你说那碗给扬天的补汤里,只下了刚好的药量,那他的病,怎么还没好?病了两天就应该痊癒的不是吗?我亲眼所见,他的身子时好时坏,这是怎么回事?你说!」
「奴婢真的不知道……」
「现在连司徒易都死於非命,难道扬天真是给佟念禧克出毛病来了?」
姚桦的声音里惴惴不安,死亡的恐惧笼罩住她,几日来连睡梦都不得安眠。
表姨娘派人在扬天表哥的补汤里下药?!
残酷的事实让孟兰脱口抽气,差点被屋内的人发现前,她的口从后方被一只厚掌摀住,身体也被另一只铁臂紧紧扣住,带往他处,两人的身影没人黑暗中。
无法发声又动弹不得的孟兰,惊恐地瞪大眼,她的挣扎、抵抗全被大掌轻松制住,只能任由身后墙堵 般的人强带她走。
直到远离了姚桦的院落,大掌的主人终於开口:「孟姑娘,很抱歉这样唐突你,为保你安全,在下实在是不得已。」
孟兰顿时停下挣扎,头顶上那温朗带点失措的男音让她怔仲,心儿差点停止跳动。
这声音是……
她的眼角又湿了。
「请你别叫、别喊、别吼,我就马上放开你,好不好?」男子真的怕她在这时候尖叫。
结果,回应男子的是滴在手上的湿濡,他一惊,忙得放开怀里的可人儿,着急地绕到她面前审视她。 「你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样抱你……可是当时的情况对你真的很不利,我不得不带你离开,又怕你吓着,还怕我自己被人发现孟兰的泪落得更凶了,男子惊得手忙脚乱。
「钦,别哭了呀,孟姑娘,我知道是我不对。」
「为什么要这样……」孟兰还是哭,哭得精致的眼儿、鼻儿红通通的,好不可怜。
唉,他就知道女人的名节最重要了,尤其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呀!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摸到……呃,只有一点点啦。」他只有碰到她的窍腰,她的腰杆好细好软,很好摸唷……
收到孟兰怨慰的眼光,傻笑中的男子打住了回味时刻,敛下笑容。
「总之,我司徒易会负责到底的!」他拍胸脯保证,属於男人的承诺!
没错,站在孟兰面前的粗犷身材、白玉面容的男子,就是已经「惨死」的司徒易。
「为什么要骗我们?」她含着泪问,眼神却一点也不软弱。
「这……」能说么?司徒易颇为难。
「还是应该问,为什么要联合其他人骗我们?谁是你的同伙?」孟兰是个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不笨的。
「这……」说了好么?
见他支吾其词,她的眼又红了,脚一跺,扭身跑开。
「兰儿!」司徒易见她又落泪了,连忙跨步抓住她的手臂,情急之下喊出她的名。
「放开我!」孟兰想办开他的大掌,无奈力气不如他,索性以粉拳槌向他的坚硬的铁臂。
静静地站着任盂兰像泄愤般槌打了许久,等她打累了,司徒易才小心翼翼地说话。「别哭,我会负责的,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不希罕你负责!」
「虽然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娶你的!说不定爷肯陪我一起去孟府提亲,我的面子就大了些,你也不必怕新郎官不够体面了。」
「谁要嫁你这呆头笨驴?」
「抱歉,我不能放!去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因为你是爷的未来的媳妇,只能偷偷放在心里喜欢。现在不一样了,爷有了夫人,我就可以有你。」司徒易一字一句发自肺腑,清朗的眉眼是一片真诚。
原来,他和她都有一样的情愫,那……
「为什么还要骗我?」孟兰幽幽地说道。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你!」
「不是这个!」孟兰虽气,却忍不住娇喔。
这大块头怎么这么笨,她哪是在跟他说这个呀!
「不是这个,要不然是哪个?」这个哪个,什么东西呀?
「为什么要骗大家你死了?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你好可恶、可恶!」说着说着,她声泪俱下。
司徒易可以想像,善良的孟兰,看到他就已经哭成这样了,当初听到他的「死讯」时,一定哭得更凄惨。
思及此,司徒易有点过意不去,很心疼。
「是我不好,别哭啦……」司徒易想伸手拭去她的泪水、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又不敢再造次。於是,她愈哭,他愈心急、也愈好奇。
「你为什么要为我流这么多眼泪?」
「因为……」
司徒易拉长耳朵听。
「告诉我你『假死』的原因,我才要告诉你。」
他犹豫了会儿,抵挡不了好奇心作祟。「……好吧!不过我目前还不能见光,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爷又会叫我到凉州去配马种,我不想去。」
「好,我答应你。」
「我也是到灵州后,爷告诉我才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
两人找了簇隐密的草丛——
交换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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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两名男子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正确来说,应该是其中一名男子,连讲带演聒聒噪噪说了大半天,另一名始终冷着脸的男子只负责听。
「前夜,这些都是我在姚桦房前听到的。呼!」报告完毕,司徒易喘了口气。
接下来,书房内是一片沉默。
朔扬天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淡淡地说了句。
「露出马脚了?」问句,但他的语气不是疑惑,而是早就肯定。
「爷,下一步该怎么走?」
朔扬天和司徒易都没想到,姚桦居然为了抚平自己的恐惧,而做出小人行径,幸亏只是帖作用不强的毒药。
这下,佟念禧的存在,真的成了威胁朔扬天性命的原因。
只不过,姚桦不会让掌控朔家财富的朔扬天出事,她还是需要有个人来替她管理朔家的产业。
顶多,让朔扬天吃点毒药、受点伤,然后让佟念禧离开朔家,不论是朔扬天休离佟念禧、或佟念禧自行离开,姚桦都会是赢家。
「没有下一步。」朔扬天矜淡答道。
「没有?」
「让姚桦活在恐惧里,就是我的目的。」
真可怕,还好他不和爷作对,不然怎么被吓死的都不知道!司徒易庆幸地拍拍胸脯。
「可是,爷和夫人都会有危险的呀?」爷都不知不觉吃过毒药了。
「她没胆杀人。」姚桦迷信、怕死,还没有那个胆子敢置人於死。
「是这样没错。」老夫人要杀爷或夫人,早就动手了。司徒易又想了想。「那她会用什么方法把夫人赶出去?」
赶出去……
朔扬天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被他捏拳剔除,眼底是冷冽无温。
「夫君!夫君!」屋外,佟念禧的嗓音随着跑步愈来愈近。
「糟,躲人!」司徒易没忘记,自己尚不能见光的「死人身份」,迅速躲到屏风后,像一团面团缩在角落。
「夫君!彤云要生了!」兴奋的佟念禧忘了敲门,提裙冲了进来,告诉朔扬天好消息。
这是她刚才在来书房的路上,从看守马厩的仆隶口中得知的,她让仆隶先回马厩,自己跑来跟朔扬天说。
「我可以去吗?」她期待的问。
「随便你。」朔扬天丢下这句话后,便拔身跨步往马厩奔去,佟念禧也跟着转出去,正要出门时不小心踢到高起的门槛,差点绊倒——
「小心!」
「叩!」哎唷——
在一声似曾相识的警告响起时,佟念禧已经扶门稳住身形,她疑惑地转身环视书房。她好像听到有人说话和一道撞击声?
咦,没人呀?大概是她太紧张听错了吧!
佟念禧自顾自摇摇头跑开后,疼得龇牙咧嘴的司徒易一手揉着后脑勺、一手抱着三彩陶瓶,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方才看到佟念禧差点跌倒时,反射性想爬起来出声警告,却碰到身后的桧木柜,柜上的陶瓶因震动落下,亲在他的后脑勺,屏气凝神护住头上的上好陶瓶,加上疼得说不出话来,因此才没被发现。
好险,要是被发现了,他就得多买几件毛大衣,带到凉州去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