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金姑娘,又来神游练功啊?」店小二抽空拎着装着滚烫沸水的大茶壶来加水,不忘同情地问了一句,「今儿个进度如何?」
「招式精通,内力有待加强。」她哀怨地瞄了店小二一眼,沮丧承认。
打从一开始揣着几本武林「秘笈」窝在角落偷看,左顾右盼活像做贼似地怕给人发现,到现在满茶楼从掌柜到店小二全都晓得她想当侠女却所投无门的一腔雄心壮志,算算,都已经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地过了三年了呀!
「摇金姑娘,我是不太懂得功夫这回事啦,但是咱掌柜的早交代过了,说咱们茶楼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卧虎藏龙的大侠必定不少,只要我们帮着多多留心,肯定能替你找个好师父的!」店小二拍胸脯保证,义气相挺。
「谢了,我很感激。」柳摇金没精打彩地随口道了谢,并没有太大的喜悦。
因为这类的话她不折不扣都听三年了,可是直到现在甭说拜师,就连个能踢能打能吹牛的人都没出现过。
到底是掌柜的故意知情不报?还是这茶楼里出入的全都是堆无用的软脚虾?
柳摇金开始怀疑自己根本是找错地方也找错人帮忙,她应该到镇北那一家龙蛇混杂的「今夜大酒家」去才对,听说那儿刺激得不得了,时不时都有江湖人士在那儿互相寻仇械斗。
可是她又深恐自己连店门口都还没踏进,连师都还没来得及拜,就被里头飞出的不长眼兵器给击毙於当下。
壮志未酬身先死,还是这么窝囊搞笑的死法,她才不要呢!
「唉。」她困扰烦恼的叹了口气。
「摇金姑娘,你别叹气了,这种事讲求缘分,是急不来的。」店小二忍不住好言相慰。「话说回来,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继承家业,再怎么说媒婆这一行比较稳定,不需刀光剑影,更不用打打杀杀,轻轻松松靠两张嘴皮子就能挣得万贯家财……」
店小二说着说着,突然把大茶壶往桌上一放,猛然握住柳摇金的手,满脸热切。「摇金姑娘,请你回去帮我向柳姥姥美言几句吧?我虽是个男的,但脑袋灵光、嘴皮俐落,随时做好男扮女装的准备……」
「我说小二哥,你怎么还不死心哪?」柳摇金不禁泼了他一盆冷水,懊恼地瞪着他。「就说了媒人是一门厌恶性的行业,连我自个儿都不想做了,你还傻乎乎抢着跳进去做什么?想为了钱胡乱作媒造孽,然后将来生儿子没屁眼儿啊?」
「摇金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居中作媒可是一件大积阴德的好事。况且男人又怎的?你忘了这梅龙镇上排名第二位的苏氏媒人馆里,当家台柱就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吗?」店小二不服气地道,「人家苏公子可是近年来最热门的一匹黑马,光是今年玉成的姻缘就不下百桩……」
又来了!
「哼!」她小脸一沉。「那样很了不起吗?」
苏家和柳家一样世代以媒营生,不同的是柳家年年代代独占鳌头,苏家虽说生意也不错,但比起柳家总是略逊一筹。谁知苏家传至这一代只独出一子,本以为会就此收山,没料到苏家少爷却坚持接下这门生意,并且以男子之身,短短两三年内就闯出一番名堂来。
也因为这样,姥姥突然变得很有危机意识起来,成天追着对她耳提面命叨叨念念,口口声声要她跟人家学着点、学着点……
真是烦也烦死了!
是怎样?会作媒人了不起啊?一张嘴皮能盖得天花乱坠很威风吗?
她发誓,要是再听见任何人拿她跟那个苏少爷相比,她就要──
「苏少爷当然了不起了,听说举凡被他牵线的夫妻,对对恩爱得不得了,而且几乎三年抱两,胖大娃娃生了一个又一个……」店小二满眼都是崇拜。「说真的,摇金姑娘难道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吗?你的对手这么强……」
崩地一声!
柳摇金脑中那根理智的弦瞬间断成两截,霍地站了起来,一脚就踢翻了椅子,勃然大怒。「行!我现在就去找他单挑,看是他强还是我强!」
「啊?」店小二一呆,连忙惊惶的解释:「不不不,摇金姑娘,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都一样!」她卷起袖子,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嚷道:「老娘受够了天天听见这些个狗屁不通的鬼话,姓苏的若真有那么行,就不要只靠一张嘴欺骗世人,先吃姑奶奶几拳,没死再说!」
完、完了,他这下真的惹毛柳小姐了!
「摇、摇金姑娘,你、你冷静一点……」店小二吓得魂飞九天,死命拉住她。「小的这张嘴胡乱嚼舌,你别当一回事,千、千万别冲动啊!」
看着那张原本结实扎壮,如今碎成了一地的椅子,店小二后颈阵阵发凉,脑袋瓜里满是掌柜的惨叫声回荡──
就叫你千万稳住柳小姐,就叫你绝对别再火上浇油了啊啊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冲动了?」柳摇金回头,狰狞一笑。「我这就去找我的『对手』好好切磋一下,也省得你们成天误认我柳摇金龟缩不出,不敢去跟那姓苏的一较长短!」
「不不不……小的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摇金姑娘,你完完全全误会了……」店小二完全拉不住生气起来便力大如牛的柳摇金,没三两下就被她甩飞了。
跌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她气呼呼扬长而去的背影,店小二此刻脑袋闪过了两个念头──
一是,幸亏今儿个生意清淡,二楼雅座没其他客人。
二是,摇金姑娘光靠这一身蛮力早就已经打遍梅龙镇无敌手了,还需要拜什么师学什么艺啊?
乒哩乓啷冲出茶楼的柳摇金险险撞着了一名秀气瘦弱少女,幸亏她眼明手快,急急扶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定睛,不禁惊喜低呼:「相思?!你怎么会出门来的?你身子大好了吗?可以自己出门了吗?」
「金儿……」花相思苍白的脸蛋浮起了一抹红晕,轻声道:「我今儿个出来挑绣线,你最近怎么都不上我家了呢?」
「我哪敢去啊?」柳摇金巴住好友,迫不及待诉苦了起来。「上回硬拖你去看庙会,害你回去以后大病一场,我实在内疚得不得了,然后……啊,对了,你要去挑绣线,那我送你好不好?你今儿个穿的衣裳够暖吗?要不要穿我的?我可以脱下来给你!」
「我……」
花相思正要说话,大街上传来一迭连声「锵锵锵」响亮鸣金敲锣声,她俩目光不约而同被吸引了过去──
「新科状元郎陆少爷高中荣归罗!」
「耶?」柳摇金倏然睁大了眼,开心地嚷了起来:「是咱们梅龙镇最有才情的陆少爷耶!他果然不负乡亲父老的期望,高中状元回……咦?相思呢?」
肯定是看热闹去了。
她咧嘴一笑,突然想起──
「对喔!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姓苏的,准备受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