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第十六章

曙色方褪,她悠悠醒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绣帷飘带,以及精雕细琢的床梁。

朦胧大眼先是贬了眨,四下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确定自个儿正躺在方府的卧房里,迷惑的神采,随着她的清醒而消失。

她想起九山十八涧、想起山狼!

「楚狂——」慌乱呼喊的尾音,因为突然涌现的抽疼,迅速转为呻吟。

才稍微有动作,针刺般的痛楚,就从骨子里窜出。不只如此,就连她的肌肉也酸痛不堪,虚弱得像刚出生的婴儿,完全使不上力。

她也想起,自己差点摔断脖子的「壮举」。如今,全身的筋骨,都为她先前的莽撞而付出惨痛代价。

「好痛。」舞衣低声嘟嚷着,极为困难地挪动四肢,试图离开床铺,急着去找楚狂,确定他安然无恙。

她昏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是楚狂抱着她回来的吗?

酸痛的肌肉,根本不听她的命令,她只是行走几步,双腿就抖得站不住,必须在桌边坐下休息,才能继续往门口挪动。她看着那扇门,连连深呼吸,准备凝聚力气,再接再厉。

还没能站起来,门倒先打开了。

楚狂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瞪着她,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门框。他的衣衫又破又脏,沾满了血迹,就连伤口也尚未处理,方正的下颚渗着一片胡渣,看来十分狼狈。

他无言地走过来,一把抱起她,将她带回绣榻上。

「你的伤怎么还没处理?」舞衣劈头就问,揪着他的衣服直瞧,每发现一处伤口,柳眉就蹙得更紧。

沉默。

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

「楚狂?」她唤道,发现他全身好僵硬,脸色也紧绷得吓人,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直勾勾的,像是怕看得不仔细,她就会消失似的。

没反应,他瞪着她不说话。

「你还在生气吗?嗯?你气我干预你的战役?」舞衣询问道,表情却是一点都不愧疚。对於插手战事,她半点都不懊悔,兴兵之事本来就该有她参与决定,是他不该隐瞒她。

仍是沉默。

难道,他不是生气?

她困惑地偏着头,审视楚狂的表情。她意看愈觉得,他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些。

窍细的小手伸了出来,轻轻覆盖在刚棱的俊脸上,指下的肌肤凉得让她诧异。只有病人,或是受伤失血的人,才会有那么冰冷的体温。

「我的天,你是受了重伤吗?」舞衣急切地拉起他的衣服,在黝黑的身躯上察看。「快告诉我你伤在哪里,你别不吭声,说啊!」她叫嚷着,急得快哭了。

在九山十八涧里,她只注意到山狼,以为只要挡下响箭,楚狂就能安全。但是在她还没赶到之前,山狼是否已经伤害了他?

她愈想愈慌,急着要去找救兵。她捧着那张苍白的俊脸,慎重地吩咐:「你先别动,我去找喜姨来。」话才说完,她就想跳下床去。

倏地,楚狂收紧手臂,勒紧她的窍腰,她没能跳下床,反倒被抱进他怀里,全身都被他圈得紧紧的。

「呃.你——别——」他抱得好紧,她喘不过气来了。

热烫的气息吹进发间,她感觉到,楚狂以唇抵着她的黑发,狂乱地摩抆印吻,用最原始的接触,确定她好好的待在他怀里。

「该死!该死!该死!」他低声吐出连串咒骂,声音中带着破碎的抖音,就连高大的身躯也颤抖着,连带着被抱得紧紧的她,也跟着抖个不停。

压力愈来愈大,他抱得那么紧,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她发出低低的呻吟,在他怀中挣扎。

「楚狂,你弄痛我了。」舞衣轻声抱怨,察觉到他立刻放松双手。

力道虽然减轻,却仍坚持将她留在怀里。

他缓慢地抬起头来,注视着怀里的小女人,黑眸明亮得有点异样。

「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想打女人。」他嘶声说道,额头抵着她,口吻粗暴。「该死,你竟敢对我做出那种事!」

原本以为,只要不理会她,就能将她隔绝在这场战役之外。她却冒险跑来,不顾性命安危地闯入战场,然后昏厥在他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死了。

难以遏止的痛楚在胸口爆发,他完全陷入疯狂,抱着她不断颤抖,几乎要以为,自己也会在同一刻死去。

直到北海烈痛揍了他好几拳,将理智打回他脑中,他确定舞衣只是昏厥,颤抖才逐渐和缓下来。

他抱着她回府里,即使喜姨要施诊,也不肯松开手。

舞衣昏迷了两天,他就坐在床边,紧盯着她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她安然无恙。只有这样,那股撕裂心肺的痛楚,才会逐渐消失。

该死的,她竟让他经历这些!

该死的,她竟对他做出那种事!

该死的,她竟让他这么在乎她!

他的狂乱低语,泄漏了太多真挚的温柔。她没有被粗暴的言语吓着,反倒从每句破碎的低喊间,拼凑出端倪。

她吓到他了。

这个男人是那么在乎她,她的生死安危,竟能左右他的恐惧,让他颤抖。她原本以为,他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事实让舞衣心儿狂跳,她伸出双手拥抱丈夫,感受着他热烫的体温。

「抱歉。」她低声说道,以粉颊轻贴着他的脸庞,徐缓地揉抆着,水嫩的唇在他肌肤上流连,印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

舞衣从不期待,能从楚狂嘴里,听见他说爱她。但是他的言行,早已经将那三个字表现得那么彻底。

「绝对不许再那样对我,知道吗?」楚狂粗嘎地说道,握紧她的手,深幽的黑眸牢牢锁着她。

她轻咬着红唇,缓缓地点头。她的手被握得好疼,但这股疼痛,跟她此刻感受到的喜悦比较,却是那么微不足道。

「不会了。」他的真情流露,让她心软。

黑眸闪过一抹光,慎重地凝望她。

「你会听话?」

「我——我考虑」舞衣低声说道。

「考虑?」他眯起眼睛。

「嗯——那,我偶尔听你的话。」

楚狂看着她,眉头没有松开。

「或许我该考虑,在孩子出生前,都把你绑在床上。」他的心脏,无法再负荷更多的刺激。

舞衣咬着唇,为他的霸道懊恼极了,却又无法生气。

她叹了一口气,小脑袋搁回楚狂的胸膛上。「要把我绑在床上也行,但是,你也得留在上头陪我。」她低声说道,脸儿嫣红。

那些霸道的行径下,都掩饰着对她的关心,他总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澎湃的情意。她逐渐懂得,在他看似粗鲁的言行下,找寻他爱她的蛛丝马迹——

爱情呵,未曾说出口,却是那么显而易见,存在於每一个眼神、每一下碰触。

暖风入罗帐,帐内人儿拥抱彼此,许久没有分开。

两天不到的时间,浣纱城出了好几件大事。

先是虎帐被灭、卿卿被劫。接着楚狂兴兵攻打山狼,妹子没救回来,被抱回府里的,却是昏迷不醒的妻子。

等到舞衣清醒,一个意料之外的归客,在此时回到方府。

虎帐弟兄里,竟有人没死!

这个消息传遍浣纱城,黑衫军群情激动,搂着历劫归来的弟兄狂吼着,兴奋到极点了。那个全身缠满纱布的伤者,在经过同袍们无数个热情拥抱后,才被送进府里。

夏家兄弟凑到他身旁,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话,想要追问细节。不只是他们,就连几个阿姨,也围在一旁,急着想知道详情。

「别忙,等老大来,我再一并说了。」伤者的语气有些虚弱。他受了重伤,还没恢复呢!!

楚狂高大的身影,选在这时跨进大厅,怀中还抱着娇小的舞衣。她身子刚刚恢复,他坚持不让她自个儿行走,出入都必须由他抱着,小心翼翼的态度,彷佛把她当成了瓷娃娃。

他抱着她,搁在主位上,才转过身来。

「那么,你可以开始说了。」他看着死里逃生的弟兄,表面上不动声色,黑眸中却翻腾着激动的情绪,只有站在他身旁的舞衣,才知道他其实欣喜若狂。

「老大,对不起,没能保住卿卿姑娘——」

「先说虎帐弟兄们的事。」楚狂说道,下颚一束肌肉抽动着。「你们是遇上了什么事?」

伤者点点头。「三天前,我们护着卿卿姑娘的轿子,准备回浣纱城。但有一群人埋伏在山林里,我们还没进入九山十八涧,就遭到伏击。」

室内一片岑寂,众人交换了个目光,却没有开口。

「说下去。」楚狂下令。

「我们尽力抵抗,但对方兵马众多——」

北海烈插话。「有多少人?」

「起码好几百人。」那人停顿了一会儿,回忆惨烈的战况。「我们本以为,他们是劫匪,但一交手才发现,他们压根儿只想杀人。」他愈是回想,脸色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