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少爷,我打第一天与阿珺认识,她就骗我说她是少姨太的婢女,还说少姨太不太管她,就跟着我们忙进忙出,做着厨房的工作。她这个人好相处,豪气没心眼,奴婢就这样跟她成了好朋友,没想到她却是骗人的!奴婢实在是太生气了,才会出言诬蠛她,但那都不是真的,都是我编的谎言,若要处罚,请处罚小青,别处罚阿珺……呃!少姨太,求求你,少爷。」
孙大娘拉着她的手摇头,「小青,别说了,少爷早就知道了。」
「少爷早就知道阿珺……少姨太偷人?」小青瞪大眼,「那……那阿珺不是没救了吗?天啊!怎么办?怎么办啊?孙大娘。」
小青哭得不能自己,语无伦次,「我想通了,阿珺一定不是故意骗我的,她只是以为不这么做,我就不会跟她友好,咱们厨房的人都只会把她当作讨人厌的『那个妾』,因为我们说了很多『那个妾』的坏话,她一定觉得我们很讨厌她,可是她也没因此就讨厌我们,她还说……她还说要跟我做一辈子的朋友!」
「孙大娘,我违背了诺言,我出卖了她,若她真死了,我要怎么赎罪啊?」小青惊慌的揪紧孙大娘的手臂。
她只是以为不这么做,我就不会跟她友好,咱们厨房的人都只会把她当作讨人厌的「那个妾」……
她是不是也是这么想他?所以明知他是谁,还是隐瞒身份?
可他仍想不透,她为何要回答他「不知」?
她只要告诉他,她一开始遇见他时,是晓得他的身份的,那么即使他会如小青一般痛恨她的欺骗,也只是不再理由她,或是将她休离,不至於遭受生命危险……
他忽地恍然大悟。
难道会是……
真的会是……
他迅速撩起衣衫下摆,冲了出去。
「小青!」孙大娘立到推了小青一把,「快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小青恍然回神,「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小青俐落起身,快步跑出去。
「希望来得及!」孙大娘叹了口气,接着朝外头喊,「外头有人在吗?进来扶我一下啊……」
真是,人老了,一跪膝就麻了,站不起来了呀!
往莲荷溪的路上,锦跃城的居民无不朝着猪笼里的崔东珺痛骂着,甚至还有人朝她扔掷小石子,诅咒她死后入十八层地狱,受尽煎熬。
她无言的接受所有指责,心头唯一担忧的是年迈体弱的母亲。
唯有她,无人可托付。
她这「红杏出墙」,何氏一定会叫回丫鬟,停止银两的供给,说不定还会将修缮好的屋子要走,驱逐母亲出门。
生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儿,她又会受到世人怎样的唾弃?
她真是愚笨,一个决定,害死了三个人!
她应该回答瞿长桥她是知情的,顶多被赶出瞿家,她还是可以保有她的孩子,凭她的能力,一定可以照顾好娘亲与孩子的,哪像现在,什么都没了,害死了孩子,娘也可能因她而流离失所,她身子那么差,没人照顾,一定撑不了多久,而他,同样失去!
她好蠢,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的局面!
厨房里的人不谅解她,小青气她,他也气她,「那个妾」不只声名狼借,这会可是遗臭万年了。
可是,再多的后悔都没有用了。
她握紧了小手。
那平常抓鸡、杀鸭皆轻而易举的手握成拳头来,竟然是这么小,而那小小的拳头唯一握住的,是她对他的爱。
这是她最后的拥有……
瞿长桥冲到溪边时,猪笼已经下了水,壮汉抓着木棍预防笼子浮起飘走。
「放开她!」瞿长桥气喘吁吁大喊,「放她出来!」
「少爷?」代替何氏监视、执行私刑的小倩讶异的喊,「你怎么来了?」
瞿长桥压根儿没听见小倩的询问,他一把推开纳闷的壮汉,步入溪中,试图捞起猪笼。
「少爷!」小倩冲过来,「你可知道这猪笼关的是谁?是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啊!」
瞿长桥未理会她,用尽力气将吃了水变重的猪笼捞起,一步步拖上岸。
笼内的女子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看上去似已没了气息。
「阿珺,醒醒!阿珺!」他喊着、吼着,可崔东珺仍是未有任何反应。
他迅速抽掉长棍,将人自笼里头拉出来,解开她手上的蝇子。
「少爷,这女人不能救!她背叛了你,偷人啊!」小倩着急的喊。
「她偷的人是我!」瞿长桥用力将崔东珺压上胸口,紧紧抱着,红肿着眼眶朝围观的众人大吼,「与她苛合的男人就是我!」
听家丁来报,瞿长桥竟然把那本该沉在水底的女人给救回来时,何氏口中的一口茶差点喷出去。
「怎么可能!难不成长桥发了疯啦?」也无须婢女搀扶,何氏缠是的小脚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来到瞿长桥的房间。
只见浑身湿淋淋的崔东珺已被换上干净的衣裳,被暖被裹得完好,而她那「失了理智」的儿子正亲自以毛巾抹干崔东珺的长发,心焦得叫人召大夫。
「长……」桥字还在舌尖,就见一名丫鬟匆匆领着大夫而入,还撞了她的肩膊一下,差点把她撞上门扉去了。
「少爷!」小青着慌的喊,「大夫来了!」
「这么快?」这大夫的脚程啥时变得这么俐落了?
「少爷一出门,孙大娘就提点我去叫大夫了。」小青回道。
瞿长桥点点头,迅速让开位置,请大夫就坐。
「请大夫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拙荆的身子!」瞿长桥焦急的请求。
「我看看。」大夫如老憎入定,轻按崔东珺的脉门。他双眸紧闭,过了好一会才道:「夫人刚小产,筋骨重挫,五脏大伤,这……挺麻烦哪!」
「请你一定要救活她!」瞿长桥情急之下,用力抓住大夫的手臂。
「我没说救不活,只是这身子调养费工费时,关键期就在这三天,若三天内醒来倒好办,若醒不来……」大夫摇摇头,「就看她的造化了!」
话毕,大夫走到圆桌旁的椅凳坐下,「笔墨。」
小青立到奉上。
「我开个药方,三碗煎成一碗,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次,不分早晚。」大夫写完便塞给小青。
「少爷,奴婢这就去抓药。」小青急道。
「快去!」
小青充满歉意的看了床上面色苍白的崔东珺一眼,然后转身快跑,一个不慎又撞着了何氏的胳膊,差点又把她撞倒。
「大夫人,抱歉!」
「你……」连续被撞了两次,何氏气得想发飙,可小青跑得快,一股气还来不及发泄,小青就不见踪影。
「我顺道过去看看令尊的情况。」大夫亦转身离开。
「长桥!」何氏气呼呼的走到瞿长桥面前,「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把这蹄子救回来做啥?她背叛你呀!她背着你在外头有男人!」
「娘,这说来话长,我现在不想解释。」他顿了顿,「娘,我现在只有一句话要跟你说明白,她是我的妻,我只认她为妻!」
「你该不会要扶她为正室?」
「没错!」
「没有这规矩!」何氏几乎想尖叫,「妾就是妾,除非正室过世,否则没有扶正的道理。」
「我亦未娶正室,为何不可?」
「若娘执意不肯,那儿子这辈子就不娶妻,只守她这一个妾。」
「你是喝了她给的符水还是怎地?昨儿个才说她背叛你,今日就要扶她为正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我择日再跟你解释,我现在真的无心再跟你说太多了。」
她的手不知为何是紧握的,他又不敢太用力,怕伤了她,只能来回搓着她的手臂,希望能搓暖她,可搓了老半天仍搓不暖,他干脆差人送火炉进来。
节气刚入秋,白日仍热得直发汗,火炉一搬入,谁也待不住。
因未得到满意的回应而喋喋不体的何氏也受不住,只好由丫鬟扶着回房。
接下来的三日时间,瞿长桥衣不解带随侍在崔东珺身边,不眠不休,未曾阖眼,汤药也亲自喂哺。
然而都第三天入夜了,崔东珺仍未有醒来的迹象,真是快急死他了。
「东珺,这才是你的真名是吧?你若听得到我的声音,就快醒来吧!我等着你呀!你难道不想为咱们死去的孩子取个名吗?让早夭的他别成了无名孤魂吗?」他将仍紧握的拳头置於颊边,亲吻每一个小巧指节。
「还有,你难道不想再继续陪在我身边了吗?你曾说过,快乐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可没有了你的陪伴,教我如何快乐起来?难道你忍心见我往后的日子皆沉沦在悲伤之中,抑郁终日?你不忍得的,对吧?我相信你一定不忍得的!若你真爱我,真舍不得我,就快醒来吧!快醒来吧!」
一滴清泪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没入皙白的指缝之中。
过了一会,他感觉得到颊边的拳头微颤,收拢的五指缓缓张了开来,贴上他方正的下颚。
他屏息以待,端凝着同样颤动的长睫,不敢有任何动作,就怕眼前的一切成了幻影。
好似过了好久好久,又或许只是一忽儿的时间,那彷佛闭上了一辈子的眸终於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