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虯龙,首恶也。
贵州南村。
马蹄杂沓,尖叫声四起,怵目惊心的鲜血一摊摊的洒落在雪地里,赤白艳色的看来十分恐怖。
小小的南村,经过屠杀后,死伤无数,残留下来的只剩老人与妇孺。
「快清道、快清道,汗帝驾到,汗帝驾到了!」忽地,前方有人骑着快马紧急来报。
「什么?汗帝来了」此州的断事官脸色一变,登时丢下一颗才新斩的头颅。「快,快清道,恭迎汗帝驾临!」
几个地位较低的保长这时也猛然回神,赶紧命令手下移开满地的屍首,收拾血道迎接汗帝圣驾到临。
汗帝亲领的铁骑军行动迅速凌厉,前头才报,后头帝军已到,众人赶紧跪满道路一侧迎接。
在一片飘扬的王旗中,一抹高大的白色身影在铁骑的簇拥下现身,他抚了抚喷着热气的骏马后,炯目掠了四周一眼,神采犀利,看不出来有丝毫长途跋涉的疲惫感。
哲勒沐利落的跃下马背,纯白靴子踩上尚存血迹的泥地。「谁是断事?」声音低沉而肃冷。
「臣……穆劳德叩见汗帝。」断事官赶紧移动身躯,伏地叩首。
他冷哼一声,「就是你。」
这冷冷的三个字教穆劳德牙齿打颤,惊得不敢抬头。「汗帝……」
「有事进帐再说。」他蓦然丢下这句话。
「可是……时间仓卒,臣尚未备好王帐——」穆劳德愣了半晌才想起这事,可是话未说完,眼前的白靴不见了,他猛地回身望去,赫然发现不过短暂时刻,王帐已然架好。
他瞧直了眼。这汗帝身边的都还是人吗?动作竟这般神速,难怪汗帝能战无不胜,声势雷霆万钧了。
他还在发呆,一名汗帝亲从抬腿踢了他一脚,他这才收回了惊异,抹了脸上的汗一把,快步跟上。
王帐外部架好,但内部尚未收拾妥当,但动作已经快得教人咋舌了。
哲勒沐落坐在暂时先铺上的狐毛座椅上,穆劳德进帐后,立即跪在他身前,而身后则跪了二十几个南村的保长,他们个个惊惶不定,谁也没料到汗帝会亲自驾临这个小地方,此地还不巧的发生动乱之事。
「说,怎么回事?」王座上传来让人头皮发颤的声音。
穆劳德头伏得更低了。「启禀汗帝,南村汉人集体造反,臣已镇压了。」
「何以造反?可是你们看顾不周,才让他们有机可趁?」哲勒沐的声音不轻不重,可是字字让跪地的众人面如死灰。
自从汗帝入主中原称帝后,即禁止汉人拥有铁器,还规定十户为一保,由蒙古人担任保长,严密看守汉人的一举一动,如今居然还发生汉人暴动事件,让他这个断事官难辞其咎,非落个督导不严、放纵造反的罪名不可。
「汗帝恕罪!」穆劳德惶恐的频频叩首。
良久上头都没再出声,这使得他更加不安,就在他汗滴满地之际,终於有声音传来——
「穆劳德,朕暂不治你放纵造反之罪,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没错,南村距离七山不过十里,是咱们制作兵器的军事重地,据报已教造反的汉军攻占,朕要你任先锋,领着亲兵夜伏而至。」
「什么,七山被据?」穆劳德大为吃惊。听到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固然大喜,但七山失守可不是小事,自汗帝入主中原称帝以来,不时传来汉人反抗统治的动乱事件,然而像这般攻占重要的军事用地,这还是头一遭,难怪汗帝会突然出现在南村了。「七山地势易守难攻,请问对方有多少人?」
「近两千。」
「近两千」他为难的道:「可是我驻在此地的亲兵只有五百人!」
「够多了,朕就是要让他们轻敌,以为他们对付的只有五百人。」哲勒沐冷笑的说。
「啊!」穆劳德瞬间醒悟为什么汗帝不治他们的罪了,因为此刻他们负有诱敌之用,才得以逃过论罪,不禁呼出一口气。
「下去调度你的人马准备出击!」他发出王令。
「领命!」得以保全性命,众人这会可是斗志高昂、杀气腾腾了。
烈阳高照,冉璧玺将手搁在额上遮着光线向上望去,眼前是高壁悬崖,由上头滚落非死即伤。
而这人,好命大啊!
她蹲下身,把用荷叶汲回的溪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进他口中,沾润他被曝晒得干涸的双唇。
这人由那么高的地方跌落,全身居然只有几处出血抆伤,外观上没什么大碍,不过这一身衣裳可就惨不忍睹了,兴许是滚落时身上的衣物教树枝、石子给勾磨撕破得已完全看不出袍子原来的样子,但再破损也无所谓,能保得住命才是万幸。
只是这人从昨晚她发现时,就已躺在这里了,过了那么久的时间都还没清醒过来,他不会有事吧?
此地她不宜久留的,然而他若不醒,她不能放心离去,怕他醒来后求救无门,况且此地荒僻,若没人看顾遇到野兽觅食,那可就惨了。
「喂,你醒醒吧,醒醒吧!」她轻拍他的脸庞。
拍了几下没醒,再拍几下还是没醒,她抿了粉唇,伸出拇指朝他的人中用力按压下去,她见住在隔壁的李大夫都是这样对付中暑昏倒的人的,她如法炮制,也不知有没有效,试了再说。
「大胆,你做什么」
她才压了一下,要再使出第二次力,这人倏然睁眼了,而且一醒来就横眉竖眼的,像是她犯了什么大不敬的罪状似的。
她吓了一跳,赶紧将手收回。「你醒了!」她这才发觉这男人睁眼之后,他整张脸都威凛了起来,还飘出阵阵的阴肃之风,让人直想逃之夭夭。
哎呀,这人的杀气怎么这么重?
「你是谁?」哲勒沐乍醒,寒霜般的瞳眸凝盯着灰头土脸、肮脏至极的她,他声音虽极度干哑,但那口吻依旧冷冽得不可一世。
她原本就是蹲着的,方才教他吓得屁股跌地,这会屁股拖着地,刷刷刷先移退了两尺距离再开口。「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别对我凶。」她马上抬出恩人的身份,希望他态度能友善点。
真是的,这人好凶,她胆子小,不禁吓的。
他倏地黑眸细眯,「救命恩人?」
「是啊……我想你是从悬崖上跌落的,我看顾了你一晚上,还喂你喝水,才让你醒过来的。」
他脸色沉凝下来,细想昨夜发生的事。七山一役,他不慎突然遭到偷袭,失足落崖,此刻他的失踪,想必现下已让一干人乱成一团。
他懊恼不已,双臂撑地要起身,蓦然却脸色一变,咬牙闷哼一声又躺下,那表情极为痛苦。
「你怎么了?」见他这模样,她忘了害怕,立即上前关切的问。
哲勒沐懊恨至极,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有办法说话。「蠢女人!」可这一开口竟是骂人。
冉璧玺皱了眉。这人脾气真坏!她原见他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以为他没事,可这会瞧他的模样定是伤到内里了,他痛就痛,干么骂人
她想回嘴抗议两句的,但见他紧抿的双唇,给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胆小如鼠的她,想说的话又打消了。
算了,身子有伤的人难免脾气不好,她不与他计较了。「你是谁?我找人来救你。」不想与他多耗,只想赶快找到人接手照顾他,之后自己就得快快离开了。
他勾起唇,冷睨着她。这女人看似单纯,但如今他负伤在身根本动不了,身边又无护卫,若说出身份,难保不会有个万一。
「不用别人,就你留下伺候。」他估计要不了多久,库开就会找到他,为减少身份曝光后的危险,他只要留下这女人暂时照顾自己就可以了。
伺候?瞧这人说得多不客气啊!她秀眉拧了又拧,「你这人说话一向这么高高在上的吗?我可不是你的奴——」
「去打水,朕……我都快晒成肉干了!」哲勒沐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模样十分嚣张。
「我不能留下来照顾,你还是告诉我你家人在哪,我想办法通知他们来。」她无奈的告知。
「你说什呢?」她居然敢丢下他!
冉璧玺见他一脸震怒,竟让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我不是不想照顾你,而是我不能留下……」她尴尬的解释。
「为什么?」他声音沉了沉。
「有人在追缉我……我不能不逃,若在此地逗留太久,很危险的……」
「你是逃犯?」
「不是,我不是逃犯……不过……也差不多了。」她忽然又沮丧了起来。
哲勒沐瞪了她一眼,「不管你是谁,留下,别教我再说一遍。」
这家伙到底是谁啊?这么自以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