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谢知行不再多言,转身抬步,背影綳得直,走出两步又回头,当着所有人面,「处理好事情回老宅一趟。」顿了顿,再降一阶音,「多晚都给我回来。」

只这一句话,没有任何责备之词,从他嘴里说出,却像是寒风刮过无人的荒野,肃杀之气逼人。

***

事发的地点有监控探头,又有路人佐证,事情很快定性。

郑岩和同伙被暂时拘留,江棠棠他们三人签完字出了审讯厅。

程陆嘴角的伤刚才简单消过毒上了药,江棠棠还是不放心,「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程陆摆摆手,「真没事,你怎么跟小老太婆似的。」说着对谢申笑,「谢兄你可看清楚啊,你女朋友是天山童姥呢。」

江棠棠踹他一脚,「你才地狱使者呢!」

程陆「嘶」地一声,「你这是二次伤害,我没被那帮人打残,倒被你踹瘸了。天山童姥真可怕!」

江棠棠两脚一踮捂住谢申耳朵,「别听我舅舅胡说,我很温柔的。」

谢申拉着她手放下,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还不知道?」

程陆觉得自个儿在他们两个中间瓦数简直节节攀升,不想给自己找罪受,眼睛往别处看。这一看不要紧,蓦地就见到一个梦醒时分才能见到的身影。

祁霖一身鹅白大衣,款款走来,在迷蒙夜色中分外显眼。

程陆两眼随着她的脚步移动,伸手扯了扯江棠棠,「棠棠,舅舅可能真得去趟医院,好像被打得脑震荡出现幻觉了。」

江棠棠顺着他直楞楞的目光看去,惊喜道:「霖姐?!」

祁霖闻声一楞,回望过来,同样惊讶,「棠棠?」目光转移,「谢总?」再转移,「……」

江棠棠听她叫谢总,不由微诧,问谢申:「你们认识啊?」

谢申掐头去尾解释:「小祁的外公和我爷爷是好友,她也刚进君禾工作。」

江棠棠扯他袖口示意他低头,贴着他耳朵轻声道:「霖姐是我舅初恋。」

「……」谢申想到早前那日心照不宣的相亲场合,没来由心一虚,摸了把后颈。

江棠棠见程陆已经一副魂不守舍模样,只好替他问:「霖姐,你怎么来派出所了?」

祁霖的眸光在程陆嘴角短暂停留,不由一暗,「我有个朋友出了交通事故,我来帮他交保证金。」说着拿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好意思,他还等着我去帮忙,我先进去了。」

江棠棠只得点头说好。

等人进了大门,程陆还处在灵魂离綫状态。江棠棠舌尖抵了抵牙关,重重推他一把,「你演什么木偶人啊?你没看见那是谁吗?」

程陆这才稍稍回魂,眼神还是失着焦,「她回来了……」

「……」江棠棠无言片刻,拽着他手臂晃,「程大傻,你还好吧?」

程陆元神终於彻底归位,对谢申道:「你先送棠棠回去,我还有事!」

说着疾步往回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派出所大门里。

***

谢申打了辆车,把江棠棠送回去。

江棠棠心里装着事,一路沉默,坐在后座捏着他手指揉搓,直到车快开到小区,才轻声开口:「我没想到第一次和你爷爷见面是这种场面,他肯定觉得我作风不检。」

谢申回握她,只觉她指尖冰凉,将掌心贴上去焐,「你想多了。郑岩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你和程陆都是被连累。这事我会和他解释清楚。」

江棠棠摇摇头,「不光是这样,我觉得他……」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心中那股不安劲,「他看我们在一起挺不高兴的……」

「他一直都这样,能让他高兴的事情本来就寥寥无几。」谢申将她脑袋靠到自己肩上,低头闻了闻她发香,「好好回去睡一觉,什么都别想。我会解决,嗯?」

江棠棠静默片刻,点点头。

车进闸口,往公寓楼缓缓开。两个人各有心事,不再交谈。

下了车,上了楼,江棠棠倚在门外,垂眸低语:「那我进去了。」

谢申抬手摸摸她侧脸,「嗯,去吧。」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入孔旋开之际又回身,「你答应我,好好和你爷爷谈,别和他吵。」

谢申以爲她接下去要说老人家年纪大了气不得,却只听她继续道:「我怕他生气打你,他……看上去身体还蛮硬朗的。」

谢申一楞,继而笑得胸腔发颤,「你当我还是孩子?」敛了敛神,俯身凑到她耳边,「我身体更硬,你不是试过?」

江棠棠脸倏地滚烫,「我进去了,你走吧。」说着把门推开一闪身就躲了进去。

回到家上楼,进自己房间,她把包挂到衣架上,整个人呈「大」字趴进床里。

头脑彻底冷静下来,谢知行今晚的眼神却挥之不去。

他没有对她说任何不好听的话,或许是碍於当时场合,或许是因爲她是故友的外孙女,可是那个眼神,透着肃然,透着冷意。

她紧紧闭上眼,好不容易把那一幕压下,却又浮现郑岩那帮人对着程陆拳打脚踢的场景,心脏一冷,猛然睁眼。

她顺下几口气,拿起空调遥控打开暖气。

房间极其安静,只有空调出风的微小动静发出。这种静悄令人愈发不安,仿佛在家里的某一处暗角,有人潜伏着等她上鈎。

江棠棠把枕头抬起,将脑袋整个埋进去,企图赶走这种莫名的恐惧感。

可总是越想忽略,越是无法忽略。枕头逼仄的黑暗空间里空气稀薄,胸口因此越来越闷。

江棠棠一把甩开枕头,大口喘气,忽然间仿佛听到楼下门铃作响。

她坐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才确认不是幻觉,起身穿好拖鞋急匆下楼,从猫眼里看清按铃的人,一把打开门。

谢申站在门口,高高的眉骨下一双深眸如潭如渊,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他将她淩乱的发丝捋顺,别到耳后,捏上耳垂,「陪你睡了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