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相册,她一脚踏进时间长河,试图对着照片把之前假的印象清除。这不是她,这是原来的陆桑,她这么对自己说。四岁之前的笑闹,都属原来的陆桑。
翻完一整本,陆桑有些虚脱地坐回了床上。
她把桃子吃完,等脸色好些了才走了出去。晚饭恰巧做好,她帮忙盛菜,一顿饭下来没露出什么异样。
只是当她躺在床上,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袭来幷挥之不去,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於是发微信给沈临州。
陆桑:「睡了吗?」
沈临州:「你睡不着?」
陆桑正要回,沈临州的电话打了过来。她被吓了一跳,又有种被安抚到的难言的感动,她眼眶一红,接通电话。
沈临州什么都没问,他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他说:「别乱想,我陪着你。」
陆桑轻轻「嗯」一声,「还在看文件?」
「有几个地方刚改完,我确认一遍,很快。」
「好。」陆桑的呼吸慢慢放轻了。
没过几秒,沈临州就笑道,「桑桑,我住的酒店窗外是交通主干道,车辆来往很热闹,你不用担心吵到我。」
随着他这句话,陆桑心里的担忧跟恐惧慢慢散去了。
沈临州果真没过三分钟就合上了文件,听动静他应该是起身在走动,她忽然听见他说:「我找一下耳机,稍等。」
「好。」
「你也找一下。」他提醒。
「我在用耳机,跟你打电话之前在听音乐。」
沈临州离开了半分钟就回来,喉间发出一声响,陆桑估计他应该是躺在了床上,她於是放轻了声音说:「你要休息啦?那我挂电话吗?」
「你敢。」沈临州道。
陆桑笑笑,「昨天我挂了你的电话,你记仇了是不是?」
「是。」沈临州干脆承认了,他又说:「就这么睡吧,你如果想聊天,我就陪你聊,想睡你就睡,那我就不说话了。」
陆桑想了想道,「我刚刚看了一下相册,有许多原来陆桑的照片,之前我还不觉得,现在一看,我们两个确实长得不一样。我想,许老师当初接我回来,让我在家待一年才去幼儿园,应该是担心被街坊邻居发现我不是原来的陆桑吧。小孩子长相变化很大,一年呢,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她有时候太聪明了,他想劝她,开口之前就知道骗不过,於是把要讲的推翻,设身处地地想了想,问道,「你待在客卧,害怕是不是?」
听他问出这句话,陆桑鼻头一酸,她压住哭腔说:「有点怕。就好像我占了她的房间,抢了她的家人,我怕她会怪我。」
「桑桑,不是你的错。」沈临州说:「如果你都觉得自己有错,那么其他人就是罪无可恕,你是无辜的,不必心虚没底气。这一切不是你主动促成,许老师原来的女儿也不可能回来了。」
沈临州是坚定的无神论者,陆桑曾经也是,但这会不是,她嘴上听了劝说要睡,情感上却无法接受,她知道沈临州还醒着,没睡着也硬要装睡。她的呼吸听在沈临州耳朵里,与熟睡到底有差别,但他没忍心拆穿。
到了后半夜,陆桑才终於睡去。
「陆桑,陆桑?」迷糊之中,好像有人在喊她。
陆桑睁开眼,发现有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人站在了她床头。
她悚然一惊坐了起来。
女人伸出手,「你好,好巧,我也叫陆桑,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陆桑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缩到了墙角,「你……找我做什么?」
女人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说呢?」
陆桑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女人爬上了床,慢慢凑近陆桑,在距离她十公分不到的地方停住了,她慢悠悠地说:「许宁惜是我的妈妈,陆友成是我的爸爸,你凭什么把他们都抢走!他们是我的,这个家也是我的,还有你睡的这张床,你的名字……你还我,你统统还给我!「
虚空中,女人忽然伸手掐住了陆桑的脖颈,窒息感浇顶,陆桑拼命挣扎摇头,却见女人的眼睛里忽然流出了黑红色的血液。女人面目狰狞,自己却全然不觉,瞪着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怨恨。
「啊——」
陆桑好像叫了一声,又好像没叫,直至睁开眼看见满室黑暗,沈临州急切的声音已经耳边响起。
「桑桑,怎么了?」
陆桑惊魂未定,她大口喘着气,对着无边的黑暗反应了很久才说:「临州,我刚刚梦到原来的陆桑了,我梦到她的眼睛在流血,她对我说,要我还她的床,还她的家人和一切,她要掐死我,她想掐死我,想我死……」
「桑桑,桑桑……」沈临州轻声唤她,「那是梦,都是假的,你把灯打开,别害怕,有我,跟我说说话,别怕……」
他一直念叨这几句话,陆桑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没真的开灯,只是呓语似的喊了声小江哥哥。沈临州马上道,「我在,乖,没事了,现在你不是好好的吗?还能跟我说话是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廊顶的灯忽然亮了,陆桑浑身一僵,有个人冲疑地推开了门。陆桑转过脸看去——
许老师满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门外。
「你刚刚喊了什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