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
所以很为惜春这女人感到难过,但这怪不得他。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换了谁,她都难逃一死,她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怪自己不该住进这个房间。
如果换了别人住进来、今天死的就是别人,而不是她了。
他听到二更已经敲过。
他们的娱乐也已结束。
惜春非常满足,她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道:“你真壮,真好——”
这是她二十二年的生命中最后说出来的五个字,说完这五个字,她便听到了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
假拐子迅速穿好衣服,一跃下床。
他去梳妆台底下摸到一个暗钮,再去放马桶的角落里打开一道暗门,取出一个捆得很结实,但已发出霉味的长方包裹,又将一切回覆原状,才悄悄启门悄悄走出。
小茶馆已经打烊。
客人只剩下两位。
看店的伙计留下一壶白开水,自己先去睡了,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夜的灯油,最多五文钱,驼背老汉子赏了他三两银子,那是他整整三个月的工资,就是店堂里茶具被偷光,他也赔得起了。
当店堂里只剩下驼背老汉和小钱这一老一少时,棋盘上的棋子就没有再填加。
小钱是个廿三四岁的年青人,眼神灵活,十指灵巧,愈是到了晚上,精神愈好。就凭以貌取人,也不难猜测出他干的哪种行业。
他的身手不错,胆量却不大;他不敢做大案子,所以也很少失手。
在同行面前,他常常自我解嘲:“我没有发大财的命,我只能赚赚我自己——小钱。”
这是他在认识驼背老汉以前说的话。
自从无意中遇见了这位驼背“老棋友”,他的财运转了。
不是小转,是大转,大转而特转。
前后不到十天,他已从这位老棋友身上取得两千多两银子的酬劳,而他所付出的劳力,则微乎其微,几乎比大姑娘绣花还要轻松。
根据约定,他只须於每晚黄昏时分,守候在北门朱瞎子酒店附近,紧紧看牢花酒堂的那个贾拐子,记下这个拐子离开小酒堂以后的行踪,直到这个拐子回到花酒堂为止,他的任务便告完成。
时间不论多久,一晚上的代价,纹银三百两。
这种工作,你说轻松不轻松?
他不知道这个老驼子是何许人,以及为什么要对花酒堂那个拐子如此注意。
他也不想知道。
他虽然只是江湖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总算吃的是江湖饭。
吃江湖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要懂得江湖上的禁忌。
懂得愈多愈好。
懂得愈多,活得愈久。
他最清楚的一项禁忌,便是在自己还不够资格凡事都能追究到底之前,最好少对一些自己想不透的人和事发生好奇心。
好奇心太重,通常都不会替一个人带来什么好处。
能替人带来好处的,是银子。
所以,他不懂不清楚驼老汉的身份,甚至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
到目前为止,他知道的事,只有一件:对方付给他的银票,每一张都能十足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