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如塔微微欠身,满脸堆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得很,兄弟今晚恰巧有点私事,不知哪位老哥能帮个忙,咳咳……”
花脸恶客段金第一个望着天花板道:“真是不巧得很,我跟西门老儿已约好要下几盘棋,否则倒也不算什么。”
五毒叟西门长空连忙接着道:“是的,这是几天前就约好的,这几盘棋无论如何非下不可。”
穿心镖花如玉道:“小弟今晚有个不能公开的约会,小弟的毛病,大家是知道的。哈哈哈哈。”
五花和尚了缘起身道:“你们坐坐,酒家得去看看洒家的鸭屁股炸好了没有。”
千面魔乐山水跟着起身道:“我去解个小便……”
如意棍古苍松忽然伸手接下那个红封套道:“没有关系,今夜我代一下就是了。”
沙如塔深打一躬,道:“谢谢苍松兄,谢谢,谢谢。”
他一连说了三声“谢谢”,似乎尚不足表达他心中的感激之意。
古苍松只是淡淡的一摆手,表示不算什么。
其实,他此刻心中的感激之情,比对方至少要浓一千倍一万倍。这个他刚刚还想一棍砸烂他脑袋的家伙,如今他感激得几乎要爬下去吻他的脚。
(三)
贾拐子是黄昏时分走出花酒堂的。
自从贾记赌坊被灰鼠帮接收以后,这位贾拐子就像一位被无故褫夺了兵权的大将军,终日显得有些落落寡欢,人也好像憔怀了不少。
他每天这个时候,都要走去离花酒堂不远的一家小酒店里,点几个莱,喝个八九分醉,然后才踉踉跄跄、一拐一拐的摸回花酒堂。
他在花酒堂是管事级以上的人物,要吃什么喝什么,可说是应有尽有,但他却好像只有泡在小酒店里才喝得痛快,才能解闷消愁。
他这种生活方式,门丁们已经看惯了。
如果有一天,这位贾拐子出门后一去不返,他们也绝不会感觉奇怪。
因为他们认为他这样喝下去,总有一天会醉死的。
小酒店的老板姓朱,一目失明,所以大家都喊他朱瞎子。
不知道是否“同残”相怜的关系,朱瞎子招待贾拐子,明显的要比招待别人亲切得多。
普通客人喝酒,都在店堂里喝,只有贾拐子才可以享用店里后面的一个房间。
“还是老样子,两斤牛肉,一只鸡,五斤酒?”
“今天想换换口味。”
朱瞎子点点头,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贾拐子说想换换口味,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从朱瞎子的表情看来,竟好像他听到的是某种约定的暗号。
“那么就以腊肠、风鸡、熏鱼、口条,外加蒜泥姜丝,来个大拼盘如何?”
“好。”
“酒照旧?”
“好。”
酒菜很快就送进来了。
贾拐子今天吃得也很快。
本来这样一份酒菜,他至少要消磨到起更,今天他竟在半个时辰之内,把酒菜全装进了肚皮。
进门时未瞎子好像并没有会错意,今晚的情形,的确有点不一样。
以往喝下五斤酒的贾拐子,脸会红得像只熟蟹壳;今天他除了嘴巴里有酒味之外,脸上竟然看不出丝毫酒意来。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他竟把这个小房间当成了自己的卧室一样,很熟悉的从一张堆满什物的木桌底下,顺手拉出一只竹篮,掀开一层油布,从篮子里取出一双布袜,一双布鞋,一件夹袍,一顶瓜缎帽,一只花瓷鼻烟壶,一面铜镜,一盒胶膏,两撇假胡子。
他以极为灵巧的手法,很快的便将自己扮成了一名事业上看来很有点成就的中年生意人。
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道缝,朱瞎子那只独眼在门缝闪烁:“贾爷要走了?”
“要走了。”
“今晚不回去?”
“不回去。”
“万一有人问起来,话怎么回法?”
“就说贾爷喝了点酒,兴致很好,大概找娘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