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〇
疯僧出殿,一径走向阶前。
空空大师,抢步拦住,低声道:“师兄,有赵老前辈在这里,本寺足保平安无事,师兄你,还是请去后院安歇的好。”
疯僧瞪眼叱道:“酒肉是可以白吃的么?”
空空大师佛号低诵,苦笑一声,只好后退。
疯僧走至游龙老人面前,向游龙老人露齿丑怪地一笑道:“老小子,想看和尚的密宗心法么?”
游龙老人,捻须微笑。
七星堡主,怪眼乱翻。
疯僧下阶,走至院心,返身向七星堡主招手道:“武林第一人,来,野和尚陪你玩玩。”
七星堡主向游龙老人皱眉责问道:“此人是谁?难道又是你老儿的新朋友不成?”
游龙老人摇摇头道:“他是谁,只有他自己知道,你问我,老夫知道得跟你一样多。”
“让这样的人死在老夫掌下,你姓赵的脸上有什么光彩?”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冷敬秋,这位大和尚比我姓赵的更能挨几下也不一定呢。”
疯僧业已席地而坐,正在那里翻开衣襟对着太阳捉蝨子,这时,不禁放下衣襟,拍手笑道:“好好,白胡子老小子说得好!”
七星堡主轻哦一声,披风回扫,霍地掉转身来,指着疯僧喝道:“臭和尚,你有什么惊人能耐?”
疯僧笑嘻嘻地偏脸反问道:“香堡主,你有什么惊人能耐?”
七星堡主大怒,扬掌一拂,一股狂飙,平空卷向疯僧坐处。掌风卷至,疯僧大喊一声:啊唷,不得了。上身一歪,向后便倒。疯僧在地下,有如圆球一只,连滚四五滚,方始骨碌爬起。爬起之后,他连看也不看七星堡主一眼,自顾自地翻开他那一片油污的袍襟,反覆看了好几遍,这才喃喃地道:“一个一个的捉起来咬着玩,蛮有意思的,这一来,和尚一份仅有的私产,全光啦!”
疯僧喃喃说罢,然后抬起头来,走上几步,向七星堡主一本正经地怒声责问道:“武林第一人,和尚的蝨子,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七星堡主,脸色微变。
他沉声问道:“大漠癞僧是你什么人?”
大漠癫僧,这四个字,无异一声晴天霹雳,响得众人心头全是一震。游龙老人和神机怪乞不由得互望一眼,意思彷佛在说:“老儿,我们怎会将这么一位人物给忘了?”
早在五十年前,关里关外,时常出现一个满头疮疤的懒和尚,武功之高,鬼神莫测。而他的出身来历,也从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那时候,游龙老人赵笑峰,剑圣司徒望,七星堡主冷敬秋等三人,还才头角初露,尚未被武林加封三奇尊号。那位癫和尚,武功虽高,人品却令人不敢恭维,七情不禁,六慾俱全,其凶残暴虐,则与后来的七星堡主几乎相近。但因那位癞和尚的武功太高,中原一般武林人物,全都噤若寒蝉,敢怒而不敢言。而最微妙的,便是那位疯僧和现在的七星堡主有着师门渊源,他和七星堡主去世的师父,是结义兄弟。癞和尚在中原出现不上十年功夫,旋即下落不明,一去杳然。因为癞和尚系来自关外沙漠地区,故一般人皆喊他一声“大漠癞僧”。
现在,大漠癞僧的名字经七星堡主之口提出,殿上诸人,皆有一种微妙的联想,那就是,以目前这位疯僧的神奇武功而论,如说他是癞僧传人,颇有可能。可是,随之而来的疑问是:疯僧既是癞僧的传人,他为什么要为少林出力,而和他算起来谊属师兄弟的七星堡主为难?
难道真个应了武林稀有出现的奇蹟:邪门正徒?
因此,众人的精神更为贯注起来。
可是,眨眼功夫,谜团就给破了。
只见疯僧在做了一个丑怪的微笑之后,他向七星堡主以同样词句反问道:“大漠癞僧是你什么人?”
“家叔。”
“劣孙。”
殿上三人,为之莞尔。
七星堡主,勃然狂怒。
他,七星堡主,戟指厉声喝道:“贼和尚,赶快通报师承后受死!”
他,疯和尚若无其事地笑道:“以你武林第一人的七星堡主,欲知我和尚的师承门派,那还不是简单之至?”
“贼和尚,你到底说不说?”
“动手呀,武林第一人。”
“老夫怎知你配不配?”
“我们来赌个东道如何?”
“如何赌法?”
“你这位自称武林第一人的七星堡主,有什么绝学,不如当着殿上三位证人展露出来,我和尚保证照做一遍,如果我和尚学不像,任杀任剐,死而无怨,假如果幸而学像,你,七星堡主怎么说?”
七星堡主脱口怒声答道:“老夫和少林的恩怨,就此一刀两断。”
疯僧摇摇头笑道:“不公平,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