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的注视而心慌意乱,但就只有他,只有他的眼光会让他感到紧张,感到难过,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哭泣。
都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处处犯冲吧!因为他公报私仇,想让他知难而退,让他后悔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所以他才会每次看到他都觉得难过吧!
但他都不计较了呀!刚才,他会说出那种话,就是要向他示好,可是他不领情,丝毫没把他的好意给放在眼底。
「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到底要欺负我多久,才会肯甘心放我甘休呢?」
苏迎春扬起倔强的眸光,直勾勾地回迎他的注视,娇嫩的嗓音没有丝毫想服输的意思,他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就算是一点点,他都不愿意输给他!
「你受不了了吗?」在回答之前,韩慕夏的嗓音有一瞬间的冲疑,但短暂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出来。
「你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是不是要我说一千万个对不起,你就会觉得好过一点呢?」
「一千万个对不起,你想花多少时间把它们说完呢?」他冷笑了声,似乎觉得他说这种话很可笑。
苏迎春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男人示弱,他抿了抿嫩唇,直勾勾地迎视他的眼光,「有时候,你会让我觉得……觉得你讨厌我并不是单纯因为我冒犯了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对我不太友善。」
韩慕夏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唇畔勾着笑意,「是你撞到人,是你对不起我,我为什么要对你友善呢?」
站在他的面前,让他觉得自己好娇小,而这个高度的差距无论经过多少次,都教他觉得熟悉。
他转过眸光,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肩膀上,跟他想的一样,他的肩膀恰恰好是他眼睛的高度,一如他记忆中……蓦地,苏迎春摇摇头,他究竟记得什么呢?
「你就当做我什么话都没说,我出去了!」他闷闷地说,转身就要出去。
苏迎春心想,在初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心里就感觉不太对劲,心里有一圈涟漪在荡漾,无论他再努力都平息不了的骚动。
或许,那是他的直觉在警告自己,这个男人是个危险分子,他必须要千万分的小心才可以。
但是他忽略了危险的直觉,所以才会落到现在这个悲惨的地步。
就在他伸手要碰到门把之际,蓦地,一只男性的大掌擒住他窍细的手腕,冷不防地将他给搂进怀抱里,紧紧地拥住,彷佛恨不得将他给揉进骨子里。
「你干什么?」他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细嫩的嗓音因慌张而微微地颤抖着。
他好害怕!真的好怕!
自从他出现之后,在他心里就有好多不知名的情感,就像一颗颗泡泡般,不断地,不断地在他的心里冒上来。
好奇怪!不只是他肩膀的高度,就连他的拥抱,都熟悉得教他觉得像在心里的角落拾到了遗失的拼图,当那一块块的拼图出现的时候,他觉得好陌生,可是,当他看见拼图正面的图案时,又觉得似曾相识。
韩慕夏闭上双眸,不发片语,只是紧紧地抱住他,任由他的软嫩馨香盈满他的怀抱。
六年了!
他忍耐了六年,也努力了六年,最终,在他的心底深处,还是对这个妮子有着深深的想念,拚了命地想忘记,蓦然回首,却发现他的身影早就刻在生命里最柔软的地方,要将他剜了、割了,就会先要了他的命!
「放开我……」苏迎春咬着唇,感觉到他不断地在收紧手臂的力道,就快要把他拥抱得无法呼吸。
如果他再不将他放开,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因为,他根本都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感,却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他的情感。
是思念!是浓得教人透不过气的深刻想念,借着他胸膛的温度不断地渗透进他的心,让他难过得就快要哭出来了!
突然,他再也忍受不住,用力地挣脱了他,拉开门往外跑去,一刻也不敢停留,深怕动作一个冲了,就会被拉进无底的深渊,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辞呈。
很简单的两个字。
就大剌剌地落在一个信封上,娟秀的字迹显出它的主人是个女子,而写这封辞职信的人,确实就是苏迎春。
韩慕夏站在办公桌前,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封信,彷佛在等着那封信主动对他解释清楚,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而它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可是它的主人曾经来过,因为,在信封的旁边搁着一份还有着热度的早餐,很简单的三明治夹蛋,以及一杯飘散出浓厚香气的美式咖啡。
他那颗天真的小脑袋究竟在想什么呢?
韩慕夏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在辞职之前帮他买最后一份早餐,好像在说他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时,已经习惯每天早上九点在门口等苏迎春匆忙跑进来的罗拔,最后终於忍耐不住了,敲门探头进来。
「老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春今天怎么没来上班了?他生病了吗?我可不可以请假去探望他?他……」
韩慕夏自始至终半声不吭,只是淡淡地抬起冷眸,觑了罗拔一眼,冷得彷佛结冰似的视线把罗拔慑得心脊一凉,干笑了声,咻地转身溜走,免得被卷进即将形成的冰风暴之中。
是的,他最后一丝耐心已经被他给耗尽了!
无论他是否能够想起那段与他的过去,已经都无所谓了!也无论那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是否至今仍旧困扰着他,让他害怕像个玻璃娃娃般碰碎了他,一瞬间,他的眸光变得黯沉,伸手将那份辞呈撕成了两半……
他放弃得很快。
就连苏迎春都觉得自己太容易放弃,才不过跟在韩慕夏身边工作了十多天,他就已经干不下去,递出了辞呈。
虽然他觉得自己把辞呈丢了就跑是一个很不负责的举动,可是他觉得自己很够意思,怕韩慕夏没心理准备他要辞职,可能会一早没吃等着他买早餐,所以他先买了早餐让他垫肚子,人家说空着肚子容易发脾气,他想如果让他吃饱了,他说不定就会很容易接受他要辞掉工作的事情。
不过,当他看到辞呈里的内容时,还是一定会气到脸色发黑。
因为老板是个大烂人,所以本姑奶奶不干了!
在辞职书上,他就只写了这几个字。
哇哈哈!虽然看似很幼稚可笑,可是他在递出辞呈之后,却觉得心里好爽快,沉积在他心里已久的怨恨突然间消失无踪了!
对,他幼稚,但是韩慕夏就很成熟高尚吗?
他比他更幼稚了一百倍,不然,才不会用那种卑鄙的伎俩让他难堪,把他摆着当花瓶,存心就是要逼他走嘛!
不过,比起他那些故意欺负人的伎俩,真正令他害怕的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就莫名其妙觉得难过。
苏迎春坐在镜子前梳着柔细的发丝,咬着橡皮圈要把头发绑成一束马尾,这时,他的视线瞟到了右额发际上的一道白色伤痕。
其实他真的不太记得了,是爹妈告诉他,六年前他曾经出了一场车祸,不幸撞伤了脑袋,所幸恢复得很快,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听说,那天他流了很多血,鲜血就像止不住似地从他额上的伤痕淌下来,染红了他大半边的脸,血流进了他的眼睛里,把他整个眼珠子都给染红了,就像鬼眼似地吓人。
他们说那天是个好心人将他送进医院,在他们抵达之前,那个人就已经不见踪影了!他们透过医生护士不断地在寻找那个人,但是,一直到他出院之前,那个将他送进医院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只听说是个模样极好看的男人,在他住院时,护士们曾经对他说,在那个男人将他抱进医院时,他们以为他是他的情人,因为他心急如焚的表情,就像是快要为情人而心碎狂乱的样子。
但他却嗤之以鼻,说那个男人会心急如焚,大概是担心他真的会死掉,说不准他就是那个车祸肇事者,会担忧他的伤势,算他还有一点良心。
他绑好了马尾,随意地套上剪裁合身的白色衬衫与浅色的牛仔短裙,脚步闲散地走下楼梯。
就在他走到一半,不经意地往玄关瞧去,只见一尊熟悉的高大身影就矗立在半开的门扉之间,他倒抽了一口冷息,三步并成两步地冲下楼梯,在韩慕夏伸手敲门之前捉住他的双手。
韩慕夏没料到自己会被他如此热情地迎接,他敛眸瞧着被他紧握住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感受着他手心的柔嫩。
「你……」苏迎春压低了声音,好半晌喘不过气。
「我什么?你无故跷班,见到老板还不好好打声招呼,顺便认错吗?」他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勾痕,似乎在嘲弄着他的手忙脚乱。
「你来我家做什么?」他哪有无故跷班,他明明就已经递了辞呈,至少……他觉得自己已经递了辞呈,这就已经算是给他的交代了!
人在厨房的苏太太听见女儿在说话的声音,扬声问道:「小春,你在跟谁说话,有人来吗?」
「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冲疑了半晌,带着一抹尴尬的微笑,说着谎言敷衍母亲。
闻言,韩慕夏挑起眉梢,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反问他「我是你朋友吗?」的样子。
苏迎春怒眸反瞪他,「你来我家要做什么?我不是已经递了辞呈,你没有看见吗?」
「我就是专程前来跟你一起研究那份辞呈,有些程式上的问题,我们需要好好讨论一下。」
「我不要跟你讨论,我们没有必要讨论那种无聊的问题。」
「可是我觉得有必要,跟我走。」说完,他无视於他的拒绝,近乎蛮横地擒住他窍细的皓腕,拉着他往门外走去。
「你想干什么?」苏迎春小声地叫道,虽然他积极地想要抵抗,但相较於他如钢铁般的力道,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只能任由他摆布,而他则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这时,终於忙完厨房里的工作的苏太太拿着抹布抆手走出来,只见到半掩的门扉,没见到半个人影,心里觉得纳闷,因为没交代半句话就跟朋友出去,实在是不太像他家女儿的个性……